卫家的小辈见了祖父都发怵,恨不能一声咳嗽都奉为圭臬,唯有卫琇打小不怕他,话还说不囫囵的时候就嘻嘻笑着爬上他膝头去揪他胡子。
只见他盘腿而坐,顺手取过案上的桐木琴搁在膝上,撩起袖子漫不经心肠拨了拨弦,赞一声:“好琴。”略调了调弦,广袖一舒,一串流水般的琴音便从他指尖倾泻而出。
“戴着帽子碍事,看不清是谁扔的果子,没多想便解了,阿兄恕罪,”卫琇嘴上说着恕罪,却看不出半分自责,仿佛浑不知本身惹了多大费事,“那些人也是怪,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甚么都雅的。”
“多谢阿兄挂怀,”卫琇淡淡一笑道,“阿兄毋需担忧,愚弟才薄质陋,酬对无方,实在不堪为皇子伴读,若祖父执意要选我,大不了我去求求他罢了,想来他也不会如何难为我。既然说到此处,愚弟也和阿兄透个底,我此人胸无弘愿,就想着游山玩水,去大漠看看长河夕照,在蜀入耳听两岸猿啼,闲云野鹤地度过此生便足矣,经济宦途实非吾志,便是祖父来问我,我也是这般作答。”
卫琇接过茶碗,猎奇地看了看那绿中带黄的浑浊茶汤,见卫珏甘之如饴,便也学着他的模样喝了一口,顿时被那咸不咸苦不苦的汤水呛住,放下杯子咳了好一阵,一张欺霜赛雪的脸庞涨得通红,连眼角都染了红晕:“你们洛京人平日就喝这个?如何入口的?好好的酪浆为何不喝?”
卫珏本身也是一怔,继而苦笑,他这是如何了?清楚不能提也不敢提,却又忍不住招着十一郎与他一同追思,许是因为堂弟少小离京,错开了洛京这些年的很多场风雪,他影象中的钟十一娘便还是那新鲜灵动的模样。
却说世人看完了卫郎,上汜这一天的重头戏便结束了,意兴阑珊的人们坐车的坐车,步行的步行,四散往水边或是郊内行去,饮宴的饮宴,流觞的流觞,浮卵的浮卵,看百戏的看百戏,少不得交头接耳交换一番感触心得。
赏识完京都形形色.色的美女人,他们主仆一行也分作了三个对峙阵营,以蒲桃为首的怀旧派支撑卫六郎,人数占有绝对上风的喜新派对卫十一郎一见倾慕,将卫六当作了明日黄花抛诸脑后,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阿杏,这骨骼清奇的瘦子叫那萧九郎的桃花眼勾了魂。
“先前与你说还不信,”卫六天生是操心的命,一唠叨起来没完没了,“如何好好的俄然解了帽子,为兄叫你吓得不轻。”
“莫说那些不高兴的事了,来尝尝阿兄煮的茶汤。”卫珏脸上已看不出多余的情感,神采如常地将茶碗在热水中烫了烫,然后耐烦详确地用干净吴绵擦干,盛了一碗茶汤递给他,行动行云流水,显是常日做惯了的。
两人一时无言,茶汤沸过三遍,卫琛投入姜、枣、茱萸等物,蒸腾出微辛的茶香。
阿杏打嘴架向来不是旁人的敌手,不一会儿也灰溜溜地插手他们的行列,嘴里还唧唧哝哝:“明显是萧郎最俊嘛......”
“你这嗜甜的弊端如何还是没改,也不怕倒了牙。”卫珏无法地摇点头,“慢些食,又没人与你抢。”
“阿兄与我说这些做甚么,我又不懂。”卫琇垂眸看了看手里的茶碗,微微有些惊奇,如果异地而处,他也能将心悦的女子悄悄搁置,转头便若无其事地谈起朝堂风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