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西门只是个偏门,不是出入崇福寺的必经之道,这时候已近傍晚,更是人迹罕至,但是卫郎汤饼的这番动静还是引来了很多围观之人,他们交头接耳,时不时还对着卫十一等人指指戳戳。
钟荟不自发地就想躲,闪念之间想起十三娘并不认得她现在这副尊容,方才放下心来,唯恐被看破的错愕替之以遇见亲人的喜不自禁。
难为卫琇疼得嘴唇发白还保持着花容月貌,精雕细琢的五官没一处变形,只抽了口寒气对钟荟道:“光驾您少说两句罢!”又对那小摊主道:“本日实是荷包遭窃,并不是成心的,你且先将我放开,我那里都不去,就同你在此等待家人来会帐。”
有个同在崇福似摆摊卖酪浆枣茶的大娘一见卫十一郎那花枝招展的面貌,平常那一碗酪浆兑半碗水还要卖三个钱的冷硬心肠顿时软成一滩春水,上前道:“王小麻子,这小郎君生得一表人才,那里会赖你的饼钱,我看八成是真有难处,你粗手笨脚的别把人金贵的小郎君弄伤了,一会儿人家人来了不肯罢休。”一边安慰,一边上去掰小摊主的手,趁着乱趁便在卫琇手背上摸了一把,内心赞叹,端的比她家的酪浆还白滑柔滑。
小摊主恼羞成怒,想去抓那坏嘴的小僮,可又怕放跑了手里这个,只好下了死力拿他泄愤,他这双手能够连着大铜锅端起整一锅汤水,几近将卫十一郎的小胳膊掐断。
叫她撞上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比起姜大郎更像是杀猪的,此人转过甚瞪了她一眼,声如洪钟地骂道:“小贼皮,没生招子吗?”
本来嘛,卫郎脸上又没写字,那矮个小子说是就是了?就凭生了张好皮相?西市上杀猪的还长得人模狗样呢,难不成个个都是卫家人?一想到被唬弄去的两片肉,新仇宿恨一齐涌上心头,那三分猜忌顿时变作非常必定,一把拽住卫十一郎的胳膊道:“我看你底子就是个骗子,卫家郎君哪有穿成你这寒酸样的!没钱还来吃汤饼,是盘算了主张吃白食吧!”
那小摊主一向留意着他们这边一举一动,闻言吃紧地跑上前来,看了看边幅堂堂的卫十一郎,又看了眼身着仆人青衣的钟荟,两人通身高低都没甚么金玉之类的值钱物件,不过那胡服少年面貌气度看起来毕竟更繁华一些,便柿子拣软的捏,朝钟荟扑过来。
“人生活着,总有些放不下的人和事,”卫六郎皱着眉头将一口苦茶咽下,一根茶叶柄梗在喉咙口,“纵使出尘绝俗如大师,不也固执于几寸青丝久久不能放心么?”
十三娘定定地看着那叶子上的小虫入迷,一向到叶子被啃去半边,方才举足上前,曲起纤细的手指叩了叩门扉。
藏在花丛后的钟荟感觉本日约莫能替常猴子主省一顿晚膳,她吃惊都快吃饱了,没想到她这个不声不响的堂妹有如此胆量,竟在服丧期间从钟府偷跑出来,跋涉几十里路来到这山间的崇福寺见一个外男。
“卫居士,您那位朋友已登极乐,还请莫要再自苦了。”虚云禅师双手合十,本来紧闭的双目微微展开,在环绕的烟雾中,这道心不坚的盲和尚似在用悲悯的目光凝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