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荟回过神来有些骇然，也不知如何的，迩来思路老是跟拉磨的驴一样，不知不觉就绕着吃食打转。
“还是我去吧，”蒲桃正掀帘子从厅事里走出来，把胳膊上搭着的鹿皮递给阿杏，笑着道，“把这铺上，竹簟寒凉，莫将娘子冻着了。”
“莫知以学愈愚，是亚圣孟子所言。”三娘子对劲地抢白道。
“你看那卫七娘，声容吐属多么端雅，何尝如你这般手脚不断似个猢狲……”
“你这篇文章写得笔墨枝蔓，辞气机器，看看人家卫七娘的手笔，多么典丽精炼......”
钟荟摇点头道：“这些光阴女儿因病不能外出，反倒因祸得福，因着百无聊赖，便只能读书解闷，虽因资质驽钝一知半解，却也获益匪浅，反躬本身，惊觉本身矇昧愚鲁，想来皆因不学的原因。女儿读到贤人之言：“人皆知以食愈饥，莫知……莫知……”
她竟日闲闲地斜倚着，想起来便翻一页闲书，拨弄两下琴弦，写几笔字，偶然连这些都懒怠做，只是望着天涯流云或是绵绵细雨就倏忽过了半日——也不是甚么都不做，二娘子的嘴还是很忙的，小厨房每日绞尽脑汁翻着花腔置备时令果子和糕饼，直把个厨娘愁得头发都挠秃了一块。
“对！对！就是这句！三mm公然是饱读诗书，”钟荟赞叹着，脸上暴露七分钦羡三分落寞来，“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能像三mm那样出口成章就好了。”
“……”
“啊呀看看卫家小娘子这乌油油的头发，我们十一娘也不知怎的，发色黄不说，还稀拉拉的总不见长……”——这个还是她亲娘。
“昨日的裹蒸用着不错，你去小厨房瞧瞧可另有，撒些香药、松子和胡桃仁，”钟荟一边策画一边叮咛道，“再拣新奇的果子取几样来，不拘哪种，只不要窖里的，等等另有，温一碗酪浆，多放些石蜜，记得用银碗装。”
最让钟荟气不过的是，卫七顶着一副祖荫的绝世好边幅，偏要和她个黄毛药罐子抢才名，这是何必来哉？怨归怨，倒是不甘心将京都第一才女的头衔拱手让人，拼着吐出两口鲜血也要争这一口闲气。
上辈子的钟十一娘没好好享用过闲暇工夫，凡是不是病得下不来床，就要死撑着爬起来挥毫泼墨，鼓琴读书，倒不是她有不时候刻砥砺揣摩本身的憬悟，实在是因了和卫七娘较量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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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婴晓得母亲疼我。”钟荟故意也学三娘子撒撒娇，把戏演得真一些，到底身子僵着死活做不出来，只得作罢了。
外间无人晓得，这钟十一娘的才学倒有一大半是被卫七娘逼出来的。
曾氏压下心中的重重疑虑，谨慎翼翼地将目光里的一丝凛冽收敛得一干二净，对二娘子道：“你一心好学，阿娘自是欢畅还来不及，不过是担忧你的身子，你须得与阿娘在此包管，如果疲累切不成强撑，不然阿娘必不依的。”
每年秋风起时，荀府便大开赏菊宴，届时京师辐凑，佳宾盈门，宴上的一篓篓膏蟹都是从江南运来的，年年都要跑死几匹快马。
“胡桃……果子……”阿杏翻着眼睛翕动嘴唇，半晌暴露个难堪又奉承的笑，本来就小的眼睛被脸上横肉一挤成了一条缝，“娘子慢些说，奴婢记不住。”
卫七与她并称京都双姝，要说风雅渊薮比她退了一射之地，但是论博观深沉，却又略胜她一筹——钟荟生性有些家传的不着四六，当然是文采风骚，做起端庄学问来老是难以沉心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