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探头出去,那是师父的关门弟子道恒。他走到我身边,四周看了看,只瞥见空了的木盒。
师父对着画凝睇半晌,颤抖动手也往火炉里送去。火焰缓慢吞噬了画纸,燃起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眼里竟闪着刺目标泪光。木盒里的纸张全数烧完,师父又拿起一个奇特的物件,想用石头砸,衰弱的身材倒是故意有力。
师父本不想让我来做此事,是我闻到异味,进到他的禅房,发明他竟在烧那木盒里的东西。太令人惊奇了,阿谁木盒他视若生命,从不肯将盒内物件示之于人。我骇怪地看向火炉中,一张张纸片正在燃烧,那纸片上竟有色彩极灿艳的画,仿佛是个孩子的肖像。
道恒与我一同踏进师尊的禅房。大堂里有很多人,师尊寝室外还围着很多人,个个面露忧色,却不敢出声打搅。
我收起帕子,摆了摆手:“别对任何人说,特别是师父。”
他额头冒着虚汗,看了看我,冷静点头。
道恒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只是,师尊调集龟兹弟子们在为他念咒。我便出来寻你。”
竺道生落笔,拂去额上的汗珠,轻嘘出一口气:“师尊,总算是做完了。您从速歇息吧。”
“僧肇师兄,你在烧甚么东西,好难闻!”
他不断咳嗽着,病态的面庞暴露倦怠,没有说话,仍不断往火堆里丢入画纸。他拿起一张画纸凝睇,画纸边沿都已泛黄,应有好些年纪了。画上的飞天,身姿超脱,清雅隽秀的端倪间有着慈母般的平和。我内心一动,那面孔……
他长叹出声,愁闷地吐气:“自从刘勃勃作反,我只是给陛下出了几次主张,没想到陛下竟逼我出家从政。若不是师尊劝止,真想一走了之。”
陛下这几年管理朝政一塌胡涂,朝堂内,几个儿子不断地窝里斗。朝堂外,刘勃勃四周袭扰。哦,现在已不能叫刘勃勃了,他自主为王,给本身改姓了“赫连”。陛下没有好谋臣,便想让道恒出家帮手他。道恒固然大要一脸憨态,看题目却非常通透,只是贰心机不在俗事上。
道恒惊叫起来:“僧肇师兄,你的病……”
道恒有些踌躇:“本日陛下已收到动静,传闻他正从长安赶往草堂寺。”
我仓猝上前搀扶住他:“师尊,我来帮您吧。”
寝室里挤得无立锥之地,统统人皆眼圈红肿地看着师尊。师尊的精力不济,他这几天夜以继日地事情,破钞了太多心力。
我让道恒在外等待,本身先进了师尊的卧房。房里只要师尊和竺道生,师尊侧卧在榻上,手上拿着经文,还在念诵着,一旁的竺道生奋笔疾书。
他却点头:“去把统统弟子都叫出去。罗什有话要对大师说。”
“光阴无多,这《大品般若》还差最后一品未校订,总要做完才好。”他对我暖和地浅笑,又转头问竺道生:“校完了么?”
我急了:“师尊,你如何还在译经!你现在该歇息!”
我跟道恒对视一眼,时候到了……
我刚想说话,倒是一阵狠恶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仓猝取出怀中的手帕。道恒拍着背帮我顺气,我好不轻易缓过劲来,将帕子拿下,内里是带血块的浓痰。
“师尊,您这是……”
“唉,前人有言:‘益我货者损我神,生我名者杀我身。’若逼我太过,也只能如此了。” 他叹口气,朴拙地对我说,“要不是师兄你,我也没法拜在师尊门下。这些年从师尊处所学,比我前三十年学到的还要多。多谢你,僧肇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