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苦一笑:“这么些年,家没了,家里人也都去了。又碰到那么多坎,每一次我都觉得本身不管如何都过不去了。可每一次都硬撑了下来。或许是……或许是这颗心已经老了死了,很多年都未曾哭过了。”她话音刚落,倒是“啪”地一声,豆大的眼泪落在手背之上,留下冰冷的触感。她圆睁着一双杏眼,久久说不出话来。她……竟然哭了?!
柳长宁暂住的幽宁殿是宫里一座偏僻的小殿,但殿中却设了白玉砌成的混堂,豪华的程度,直可与前朝杨妃的宫殿相媲美。当时都城的气候仍旧寒凉,但混堂里却暖和如初。柳长宁在宫女们的奉侍下用太病院特配的方剂泡了澡,饱经疆场风霜的肌肤立时便规复如初,仿佛婴儿般白净透亮。她的腰肢金饰地如同仲春的杨柳,双腿匀净苗条仿佛是白玉雕成,一头乌发松松地垂着,那柔亮的光芒连最上等的丝绸都比不上。一旁的宫女见了,不自发地流出羡慕的目光“啧啧”赞叹着。
她在佛前跪了好久,春寒料峭,膝盖上便传来酸麻的不适之感。她唇边暴露一个苦笑,这感受曾多少时,也成了糊口里不成或缺的一部分。
柳长宁走上前去安抚她:“娘娘生前一贯宽大待人,又做了这么多的善事,现在怕是已经荣登极乐。她在天上也必然能瞧见明天如许的日子,内心也必然是欣喜的。”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浮起光辉的笑容:“现在可不是谈天说话的时候呢,嬷嬷如果想说梯己话,将来我再陪你来讲。再不梳洗打扮,王爷的婚车便要到了。”她说得波澜不惊,但语气里却带着点小甜美,令闻者不由得会心一笑。
万妮儿艰巨地吸着气:“奴婢晓得,可不知为甚么内心头就像是堵了块大石头,憋闷得慌。姐姐能嫁给王爷,那是天大的福分。王爷少年豪杰,对姐姐又是至心实意,嫁给他决不会受半点的委曲。大师都说,皇上这般正视王爷,将来必然是要……”她话说到一半,才蓦地认识到身边的嬷嬷和宫女并不都是本身人,便硬生生地将下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但是出嫁如许的大日子,别人都有母亲在亲手给她梳头,都有父亲兄长送嫁,姐姐却只要奴婢在一旁守着,想来至心替姐姐不值。”她向来没心没肺,因为心中难过,便将这番话都说了出来。如果碰到普通的女子,不免会触景生情、感念出身,与她相拥痛哭起来。如果在场的嬷嬷宫女将这幅景象传了出去,便要让别有用心之人抓到了把柄。
柳长宁这才认出那为首的嬷嬷便是郭婕身边的吴嬷嬷,想来是李正煜担忧她身边没个过来人,不免会有所疏漏。便开口央了吴嬷嬷前来帮手。她微微一笑,向吴嬷嬷颌首表示。
要说哭这回事,一旦哭开了,便会一发不成清算。柳长宁好久都未曾哭过,这一堕泪,却像是开了闸,眼泪如潮流般澎湃而出,一发而不成清算。她本来还是一副淑女的模样,垂垂便抽泣起来,她的肩膀狠恶地耸动着,仿佛受了委曲的孩子普通。这些年来的孤苦、委曲、仇恨、不甘,都借着泪水涌了出来。她尝到了唇边苦咸的滋味,这滋味就同她的人生普通,五味杂陈、高开低走。
万妮儿嘟着嘴,圆脸上满是天真的神情:“但是方才吴嬷嬷也说了,要想嫁得好,就要哭得了。出嫁的女子哭得越短长,将来就过得越好。”她一脸当真的神情:“姐姐如果不信,便问问吴嬷嬷,我说的但是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