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珠倒也不嫌弃她,只为她倒了碗热茶,坐到榻边,喂她饮下,随即垂着眼儿,缓缓说道:“若非晓得这病果然是能死人的,儿只怕又要狐疑,是你又公开里有甚筹算。”
香蕊衰弱地笑了,拭了拭唇边茶渍,声音沙哑道:“二娘多虑了。这很多年来,你虽不信奴,可奴内心,倒是对你有一份忠心的。”顿了顿,她自嘲似地一笑,道:“话说到这里,只怕二娘更是不信了。怨就怨奴暮年时见地短浅,只看着二娘与官家郎才女貌,便感觉合该是郎情妾意,也未曾想过你心内里到底是如何一番考虑。”
“启禀贤妃,香蕊发热不止,倦怠乏力,观其腰间,有红疮发于肌肤之表,形如云片,上刮风粟,流水作烂,又且生痛,恰是缠腰火丹是也。因香蕊一向按而不发,讳饰红疮,乃至耽搁病情,现在再行服药,也不过是迟延些许光阴罢了,已然是药石无用,回天无术。”
思及此处,阮氏几不成察地叹了口气。她只是微微牵起唇来,一双褐色的眼儿半眯起来,笑望着鲁元,道:“人各有求,千万不成强求。你只能陪儿到这儿,儿也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所谓缠腰火丹,便是当代所说的带状疱疹,病情急了、贻误了,确切是会死人的。只是这病发作之时,疼得人难以入眠,可香蕊近些日子来倒是除了有些倦怠外,表示得与昔日无异,实教流珠心头生疑。
鲁元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白净的手紧握着鲜红缰绳。他微微低头,俯视着流珠扬起的面庞来。或许是雪色苍茫,掩映了她的眸光之故,现在宫灯灼灼,却怎地也照不出她瞳人里藏着的深密意义,似这般望着,只能瞥见一片浅褐,没有恨,也没有怨,放眼望去,尽是平常。
流珠垂眸道:“你家里可还剩些甚么人?你跟在儿身边,老是有些情分,不能看着你放手而去,不管不顾。”
鲁元那里晓得,欲要她欢愉无忧,必得除了傅辛不成。她只感觉这平生统统的不快意,不痛快,都是因那人所起,如果要解,非得争个你死我活不成。
言及此处,香蕊笑了,笑意愈来愈深。她缓缓续道:“奴费经心机,使遍很多手腕,总算是勾了那小寺人周八宝中计。那周八宝,看起来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小寺人,可奴始终感觉,官家身边的关小郎能这般倚重于他,定然是有些事理。果不其然,这周八宝可不止是关小郎的门徒,他姓的不是周,而是一个关字。”
流珠红唇微动,最后却只吐出了多谢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