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还记得,初初与他相逢时,他的那副模样。客观说来,年青时的他,论起边幅,自是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端是个俊美郎君,可现现在的他,眉眼间倦色难褪,眸光于沉晦当中又带了几分浊色,更不必提他那愈显松垮的皮肤,因药物而至而愈渐脱落的头发,两比拟较之下,却不知是光阴催人老,还是上天,果然存有报应。
流珠缓缓动筷,不动声色,打量着傅辛。
流珠垂下眼睑,红唇微勾,手儿抚了两下腹中胎儿,随即由周八宝搀着下了车辇,往那偏殿走去。
傅从嘉呼吸更加粗重起来,惊得流珠吃紧挣扎,欲要遁藏他那炽热得令人不适的鼻息。傅从嘉到底年青,身强力壮,只箍住了她细藕般的双臂,薄唇附于她耳侧,缓缓说道:
高仪恨声道:“我只要爹爹替我做主,这高贵妃,我归恰是不认的。只是前些日子,本觉得他姚铣回了心,转了意,认明白我的好处了,未曾想他如此伏低做小,为的是让我放松口风,好迎那被赶走的妾室回门!那小贱人,已然怀了孩子,我不准她入门,又让她打掉孩子,姚铣竟是蓦地发怒,说是要上书休了我,抵上本身的性命,也在所不吝!我恨得不可,这才镇静进宫,来求爹爹替我做主。”
仲春中下旬,乍暖还轻冷的时候,新皇即位。却道是:明知烟花路儿上苦,有来路无来路。才去了虎,又来了狼,恶狠狠虎爬心,饿剌剌狼掏肚。
三月初时,流珠已有孕在身,整整六个月。身边的婢子倒是兴趣勃勃,闲暇之时,比着为未出世的重生儿做起了鞋袜来。
却说过隙年光,如毛尘事,暗把物情移换。阮流珠本筹算生过阿胜以后,便出发离京,只可惜因着北面战事又起,徐子期反攻大宋,连胜数役之故,汴都城禁愈严,她带着阿胜,实难脱身。放眼城中,这蔡氏散馆反倒是最安然的地儿了,想那罗瞻在其间后院被藏了十余载,也未曾被萧奈惹下的仇家发觉,可见实在是个藏身的好去处。更何况萧奈乃是捕头,动静最是通达不过,于她而言,更有好处。
贪婪的阮芸趁人不备,又滴了很多血出来,只可惜殷红鲜血覆盖了沉黑镜面,那边的繁华天下,却还是遥遥相隔,难以触及。她这才死了心。
萧奈闻言,抿了抿唇,随即故作轻松地一笑,倒是将那老头之语一字不落,和盘托出,细细说与流珠听。
流珠却并未当场发作,她怔愣半晌以后,随即缓缓抬眸,一双媚眼儿微微眯起来,笑望着傅辛,轻声道:“别当儿瞧不出来,官家清楚是用心将那宝鉴打碎的。怎地,你连一面镜子的醋也要吃?不过几块石头,你贵为天子,也容不下它?”
隔日,二人一同清算行囊,萧奈自流珠处寻出一个匣子来。他只当是金饰匣子,也未曾翻开来看,与流珠说了一声,尽管往桌上去搁,未曾想手到半空,那匣子的金锁竟忽地坏了,流珠眼睁睁地瞧着那木匣摔裂在地,其间所装的镜子碎片也随之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