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小鬟的话，又有几分可托？
直到陈漌行出视野，那宫女方才直身，如有所思地看看中间的院落，思忖半晌，返成分开。
陈漌下认识看去，果见砖地上映一道虚影，在棱窗格儿里闲逛着，也不知是外头映出去，还是里头照出去。
恰是那醉酒之人。
她侧耳听了听，肯定无人，方提起裙摆，快步上前，纤秀的身影只在门边一闪，足音细碎，已是渐行渐远。
“我家主子的第一句话是：女人的那位心上人，三天前就悄悄已离京，大婚当日才得反转。”
阳光蓦地跌落，似“哗啷”有声，白亮的一片光，晃得陈漌眯了眯眼。
她出来了！
那小鬟悄悄一笑，似调侃、又似嘲弄：“我家主子叫婢子说的，就这三句。陈大女人若再执迷不悟，那就是自寻死路！”
排闼、踏出、复又掩紧。
方才来时，她是从角门潜出去的，此时，那角门还是半掩，墙角一丛观音竹，枝青叶碧，筛风弄影。
看起来，那小鬟所述为实，她来此只为示警，并未存害人之心。
他似已醒酒，呵欠罢，昂首望望天气，猛地一拍脑门儿，烦恼道：“我的天，都这迟早了，方妈妈又该骂了，怎地醉了得这般短长……”他干脆自语，扯扯歪掉的衣领，再正正衣衿，大步而去。
太子殿下竟然三日前就离京了。
陈漌恍恍忽惚往前走，有那一么瞬，她狐疑本身在做梦，又暗笑在如此时候，她竟还能留意到这细节。
甜腻的声音，带几分奉承，好似向主子邀功，可她吐出的每个字，却叫陈漌浑身发冷，如冰水兜头浇下，骨头缝里都凉透了。
而只要有了名份，陈漌坚信，以她的仙颜才调，定有一日能得夫君相顾，白首平生。
她点头咂嘴，啧啧连声：“啧啧，我家主子现在正言相告，本日即便您计成，除了身败名裂，您也甚么都得不到。劝说您今后莫再自作聪明、自误且误人，老诚恳实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才是端庄，莫再肖想您得不到的人。”
“我家主子另有一句话，也要请女人服膺。”那小鬟将声音逼得尖细，阴恻恻似幽魂吐息：
“您自个儿的名声毁了不打紧，好歹顾念些家中姐妹，莫叫她们跟着受累。再，女人也过分天真了些，您的心上人，此生此世，也毫不成能纳您，娶您就更别想了。女人平素无事，多往大处瞧瞧，再细想前些时候那一名身边的人选，以女人的聪明，想必能够明白。”
“呵呵。”那小鬟笑两声，向空中指了指：“陈大女人莫怕，您瞧，婢子但是有影子的呢，可见婢子是人，不是鬼。”
不看还好，越看就越是瘆人。
陈漌止不住打个寒噤。
凉凉语罢，她倏然回身，游魂般行至墙边，伸手一推。
语声方停，陈漌已是面若死灰。
这果是一计。
那小鬟笑一声，续道：“女人此前获得的动静，皆是假的，那人原想叫女人当众出丑，幸得我家主子发觉，提早替女人把事情给解了，那人见事不成，便也罢手，女人这才无恙。”
吵嘴光影间，这笑意也被切割成片，像破裂的镜面，人映此中，越显诡异。
那一刻，她并未重视到，一个着穿碧绿宫装的少女，正自角门外乱石间探头，眼望她远去，满脸不敢置信。
这小鬟，到底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