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滢上前阖拢门扇，将棉帘子也放下，一时候心头攘攘，思路纷繁，不及翻检病历，只凭窗静坐。
棱窗以外，雪花兀自飘落，廊前梅枝枯瑟，栖几只寒雀，啁啾鸣叫、一递一声，嵌进这漫天大雪中，清寂而又飘摇……
她的唇角，现出一个很淡的笑。
下雪时，风固然有，却不大，偶尔一阵来去，梅枝刮擦廊柱，有纤细的凉静的香。
陈滢微有些入迷。
郭婉拿银匙舀几下，却也只浅尝辄止，将小盅往旁一推，皱眉道：“甜腻腻的，谁要喝它。”又向珍珠笑，白嫩的手指导向玉盏：“剩下这很多，倒了结也可惜，不如你把它喝了吧。”
“是，夫人。”那声音道，绣帘悄悄一挑，一个穿宝蓝宫装的女子碎步而入，恰是郭婉身边的管事女监――崔玉英。
一场好雪，倒叫朽木烂泥皆能入画，委实好笑。
陈滢的心，悄悄颤抖了一下。
本来是一枚虎魄。
郭婉立时起家，扬声笑道：“是崔姑姑么？还请出去发言。”
而纵观全部后宫，也就萧太后的长乐宫有个蒋玉生，年纪悄悄，便得重用，上回救驾有功，又升半级，险与贺大伴贺顺安比肩，这也算是得天独厚了。
“崔姑姑也真是的，与我还如许客气，直接出去回话就是，偏要在外头受那冷风冷雪。”郭婉蹙眉作恼，面上却蕴笑，绝艳容光，直叫玉堂华屋失容。
“下回叫厨下少搁些糖。”郭婉笑道，挥手表示她下去：“不消你奉侍了，我自个赏景儿。”
“谢夫人赐座。”崔玉英没多客气，躬腰谢了，搭一角杌边儿坐下，先不言声，垂眸坐着，只待人来问。
而大雪，仍未歇。
心中有了定命，陈滢便又叮咛几句，知实遂退下。
郭婉信手接了，小银匙随便翻弄几下，玄漆盅里红翻素卷，她便笑：“这瞧着倒像是白雪红梅。”又拿银匙向窗外一指，回望珍珠：“你瞧，是不是很像？”
将虎魄谨慎拾起，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明，那剔透的水滴下，连着两羽燕尾，却本来是一枚虎魄金钗，虎魄为钗首，下盘着金底座，坠两行珠串儿，当中各有一只藐小金铃，悄悄一晃，恰若风吟。
她委实爱煞了这精美敬爱的物件儿，难为那么个匪里匪气的家伙，竟也有如许细致温软的心机。
灰茫茫的天，雪片絮絮落落，从未知处来，浸满大地，一树一花、一石一桥，便皆入了画。
“这处所叫观雪亭，公然还是有讲究的。”一旁的珍珠搭讪道，将红枣银耳羹递去一盅：“夫人，这是昨晚文火熬了一晚的，您尝尝。”
微凉柔润的滑，仿若触碰到时候、宇宙和生命，万物寂静的一刹，便在这小小的透明的微物中，在她指尖皮肤的轻触里。
她很想再叫人盯着行苇与陈励。
语罢，翘起粉嫩乌黑的玉指，点向一旁的小金杌子：“姑姑别站着，坐下说话。”
炭炉子里，还余着一星微小的红光，暖意淡薄。
回廊之下，已经没了苏荔身影，檐角砌雪、朱栏染霜，细细的石子小径，已被雪色掩没。
陈滢也未感觉冷，将棱格儿窗又支起些，望向空寂的天井。
郭婉便又转望窗外。
“夫人这一说，倒还真像呢。”珍珠笑道，又放轻声音：“夫人快喝些吧，暖身子的，一会儿就该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