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厌与人着同色衣衫。
我呸!真真人丑事多!
语罢,举盏欲饮,不想行动急了些,手肘一晃,半盏茶皆倾在裙上,她“哎呀”一声便站起来,满面局促。
她说着便滴下泪来,忙拿帕子按住,脸上才扑的新粉,被泪水冲出几道沟壑,更加显得老相。
甫一见她,长公主便微眯起双眼。
染了丹蔻的手指,衬着碧青毡、白纸屑,更加乌黑细嫩,再瞧不出当年挽缰纵马的陈迹。
这难道叫天下人嘲笑?
好笑的是,弄死人以后,这位世子爷竟还把人沉了湖,的确毫无办事之智,把个简简朴单的事弄得不成清算,白废了她一手好棋。
“夫人莫要哭了,郁气伤身的。”柔声劝一句,长公主一手执盏,一手提起帕子拭面,神采淡然:“夫人此时前来,想也不是只想在我面前哭一场罢?有甚么话,但说便是。”
她叹一声,将碎纸屑尽拢于袖,起家站好。
一个奴婢罢了,便死上百十个又如何?
她微有些恍神,耳边似响起和顺絮语:
“……冲儿现在连门都不准出,陛下命他闭门思过三个月,又罚了老爷整一年的俸禄,还叫人传了口谕,道如果再犯,伯府的爵位便保不住了。”
“殿下恕罪,我一时急了,真是失礼得很。”她仓猝搁下茶盏,慌手慌脚取出帕子去拭。
思及此,她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现在我也不求别的,唯希冀陛下开恩,让冲儿重新做回世子,则我这为母的一点念想,便也满足了,至于旁的……”她哽咽得短长,几近不能续下余言。
望着满地狼籍,长公主扯开嘴角,苦涩一笑。
“呀,这裙子怕是穿不得了,好生可惜。”长公主惋叹一声,面色稍霁,甚而暴露笑来。
但是,到底长公主不比儿媳,由不得她拿出婆母的气势来,既是对方发了话,她亦不敢再哭,收泪强笑道:“罢了,我这也是体贴则乱,倒将闲事丢去了一旁。”
小宫人直吓得抖衣而颤,魏嬷嬷忙应是,拉着她们缓慢退下。
程氏闻言,哭声稍止,不由得内心恨一声。
魏嬷嬷回声而至,陪着程氏退下。
“快快请进。”长公主上前两步,作相迎之姿,却见锦帘卷起,程氏走了出去。
程氏瞥见她神情,心中了然,不免有些惴惴,蹲身儿见礼:“给长公主存候。”
此信乃萧太后亲笔,好轻易才托人送出宫,若叫人瞧见一言半语,再传进元嘉帝耳中,她们母女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程氏这是拿元嘉帝的金口玉言当狗屁么?
平板而清楚的通传声,将旖旎旧事,化作冰冷实际。
她俯身去拾纸屑。
然说到底,郭冲还是太蠢。所谓烂泥扶不上墙,说的就是这等货品。
淡淡语罢,请程氏坐了,命人上茶。
长公主黯黯低眉,拾起一片纸屑。
长公主略抬手:“起罢,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
再者说,郭冲本身也恁地不争气,竟做下这等蠢事,真真愚不成及。
“启禀殿下,兴济伯夫人到了。”
“殿下拈笔之姿,非常端雅。”
她原就生得婉约,皮肤犹似少女般细嫩,不须脂粉砌色彩,天然便有一段柔媚。
长公主笑容温和,温言道:“这又是甚么大事儿?您且去便是。”复又提声唤人:“来人,陪夫人去暖阁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