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照花，水去花还在，纵落英随波、枝凋叶谢，到来岁，仍旧依时开。
固然说那伉俪两个置气吵架，并不算甚么大事儿。
现在，太太与老爷分院而居，平素几近不说话，临水照花的一众仆人瞧在眼中，哪个不焦急？
“是我。”清和的语声，透雨穿风而来，虽只要两个字，那婆子却惊得几乎没跌倒。
“咚、咚”两声，寂夜入耳来，倒像那城头暮鼓又响。
“谁啊？”值夜的婆子才将门栓插上，此时不由扬声问道，内心头老迈的不乐意。
但是，陈劭的目中却漾起奇特的火，好似被那灯火点亮。
青漆木门紧闭着，门上铜环尽是水渍，陈劭伸出潮透的衣袖，扣响门扉。
她拉紧陈滢的手，目中漾起焦色：“我的儿，你也将要及笄了，陛下那圣旨里说得明白，待你满了年事，那婚事就要筹办起来，且小侯爷都二十多了，你等得，他也等不得。娘算算这日子，最迟来岁春季你就要出阁，娘整日急的甚么似的，你倒好，整天不着家。”
语罢，一时候苦衷出现，蹙眉道：“不是娘说，你这婚事也该好生相看起来了，前些时候净忙着你殿试之事，娘也没……”
借着远处桥头微光，便见青衫下摆已湿得透了，伞别传来穿林打叶声，噼噼啪啪，如爆豆也似，却本来那雨势又疾，旧纸伞被麋集的雨点渗入，伞柄处不时滑下水珠来，手掌与衣袖尽皆潮了。
陈浚在旁看着，忽地幽幽叹了口气：“mm没说上人家的时候，娘比谁都急，现在有了婚约，娘又急着嫁奁的事儿。待mm出嫁了，娘怕又要舍不得。”
“娘别焦急，等我忙过这几日，必然去绣房瞧瞧。”陈滢顺着李氏的话道。
桥外竹影间，一著青衫、披鹤氅的男人，举着柄油伞，伶仃雨中，眺望着那竹桥灯火、微雨流溪，神情怔忡。
“老爷！是老爷来了！”她喜得几近跳起来，三步并两步上前拨栓，面上笑出朵花儿，迭声道：“奴婢这就给您开门儿，这就给您开门儿！”
桥头水面，烛影交叉，便雨冷风疾，亦未曾减损那一份清灵，正如那院落的项目，临水照花。
语罢，便作出那捧心之态来，跟个深闺怨妇也似。
她又悄悄向陈滢手上打了一记，嗔道：“再如何着，这个月里头你得匀几个整日出来，跟娘一起理理嫁奁。”
这话直将满屋子人说得皆笑，李氏啐他一口，笑骂：“再混说，看我不撕你的嘴。”
陈浚忙又作势告饶，更加引得李氏畅怀，一时候，西次间儿笑语不竭，便细雨寒夜，亦不能消弥。
“罢了，这一趟，终须来的。”他低低自语，语声亦是涩然。
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合，这伉俪拌嘴再普通不过，你不睬我、我不睬你，总要个几天赋气缓过来。
这男人恰是陈劭。
再万一，那狐媚子竟生下后代来，太太今后这日子可不得糟心死？若老爷再把那狐媚子宠上一宠，将太太往脑后一丢，他们这院儿里的人，可另有站的地儿？
如是者数回，他终是牵动唇角，苦涩一笑。
而到最后，那香气也旧了、散了、沓然无动静。
他入迷地望着火线，手中琉璃灯早已熄了，却犹自无觉。
李氏那眉头却管自蹙着，再不得放松：“这嫁衣就是个意义账，你绣上几针也就罢了，只那嫁奁你也不能一点儿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