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劭负了手,唇角悄悄一勾:“此处只你与我,余者,桥边芍药、水中游鱼、天光云影、清风绿树,纵皆是活物,却听不懂我们的话,夫人怕它何来?”
“故里”二字,吐字有些重。
李氏没出处地有些怅惘,手把桥栏,悄悄一叹:“陛下若准了,天然统统都好,只是,”她举眸四顾,面上划过一丝极浅的不舍:“这宅子我们也还没住多久呢,浚儿的婚事也没相称作,另有……”
此处再无第三人,却因知他们伉俪要说私话,罗妈妈早便将人都遣走了,方园附近,也只得他两个。
她似是表情极好,竟有闲情开起打趣:“老爷去官不做,甩手一身轻,妾身却要忙着办理清算起来,也好与老爷同归故里。”
李氏的面上,垂垂漾出些许温情,如水波般,弥散不断。
乌润而黑的瞳人,嵌在犹自洁净如少年的面庞上,似有无尽和顺。
“你若悔了,便奉告我,我不强求。”温朗声线,比青空下的云絮还要柔嫩。
陈劭先怔了怔,旋即神情一舒,眉眼间竟有忧色跃动。
犹记东风温软的时节,她听他读书、伴他写字;骄阳如灼的隆冬,他替她扎鹞子、捉流萤;秋灯萧瑟处,他们便于窗前私语,共一轮清光,看庭前霜色砌满石阶;而在北风吼怒之时,那晓妆晨镜中,有他替她簪上的滟滟梅花……
“啪”,玉击桥面,顿时裂作两瓣。
言至此,掠了掠衣袖,忽尔侧首。
言至此,蓦地扯下腰畔玉扣,用力向下一掷。
陈劭眸光动了动,迈步行至她身畔,垂眸望住她的眼睛。
裙边碎玉宛然,其上孔洞经风一拂,便有细碎而清越的低吟。
春已将暮,用不了多久,这满眼繁花,亦终必成空。
“浚儿今后成绩,必在我之上,夫人放心便是。”陈劭暖和地打断了她,语气倒是不容置疑的:“至于阿蛮,这孩子心性极坚、脑筋又聪明,非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公允,委实是阿蛮比浚儿还要强上几分。莫说这承平乱世,便是战乱之时,她也必然能活出她想活的样儿来。”
她抬开端,瞻仰着那双乌眸,心底里一牵一牵地疼着,又有一点点的温软软。
语至最后,尾音向下一沉,好似拨弦又按、情起复止,恰是道不尽的滋味。
凝睇她潮湿的眼角,陈劭叹一声,探手覆住她的手,微温的掌心,正抵在她略显枯瘦的手背。
李氏到底还是吃了一惊,忙往旁让,又向摆布看了看。
李氏被他这行动惊住了,下认识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