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蔚明垂眸笑了：“总不好让你遣个冒死三郎去禹京追根究底。”
季蔚明贴身长随见了他笑道：“二郎君，世子一早醒了，在屋中看书。”排闼入内，公然见到季蔚明半卧在窗前软榻上借着晨光捧卷，青衣素袍，仿佛雪中青竹，绿叶翠绿，不损风韵。
季蔚琇也知此事不成，寂然坐下。窗外还是霏霏细雨，灰扑扑的铅云，沉沉地压在那，无摧城之势，却惹人生厌。烛火跳动间，暗影浮动，似藏鬼怪。
“阿兄……”季蔚琇捻了捻手指, 指尖余香，莫明令人仇恨，“阿兄但是办理好了诸事，眼下不过奉告我一声？”
季蔚明心头荡漾，又感安抚，又嫌弟弟过于纯良，想要教诲几句，又恹恹罢了主张，转而道：“禹京眼下看似风平浪静，倒是暗潮澎湃，太子身材日渐废弛，卧床月余，大家心机浮动。昱王一系，更是敛财积势，以图后举。侯府一个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这般镇静，行卧之度呢？”季蔚明放下书卷微皱着眉。
季蔚琇笑道：“阿兄一早就拿话训我。”
“昱王与太子一母同胞，幼时兄友弟恭，常常胼手胝足同榻而眠，丰年寒冬，太子抱病卧床，昱王伏在廊柱那偷哭，晚间硬要睡在太子床榻上，握着太子的手才肯入眠，现在……倒是死生相争，时令事移，民气易变，更漏声残，年轮换转再难回顾。
季蔚琇无法, 急唤道：“阿兄。”微红着两眼，祈求道，“雏鸣想为阿兄分忧，阿兄心有忧思，倒霉安康，弟弟不肯阿兄有损……”
季蔚明叹道：“天不假年，莫可何如。”
季蔚明可贵暴露羞惭之意，却道：“阿娘骗你的，我何曾做过这等好笑之举。”
雏鸣，势如累卵，我们不能因阿爹胡涂举家断送。刚好你在桃溪为官，此处水路通达，进退有路，如果事发，你也能得一线朝气。
季蔚明也不驳他，尽管轻笑，季蔚琇微合双目，道：“是弟弟愚笨了。”
季蔚琇心中剧痛：“阿兄非要说这些伤人之言。”
季蔚明斥道：“荒唐，生而为人精神凡胎，七情六欲不一而足，既能舍万丈尘凡抛下妄念成佛，亦可为功名利禄屠万人成魔，我与他们并无分歧，哪日为心中所求，割骨断亲。”
二郎，我之责，便是即使身故也要担得侯府兴衰，你之责，便是即使浮萍微渺也要承血脉之继。”
季蔚明点头轻笑：“我的独子，父母俱在，长辈在堂，千里迢迢送到叔叔身边？岂有此理！只怕计不成，反授人于柄。”
“那阿兄不如为侄儿留好退路，我连妻室都没有，担甚么血脉之责。侯府掺入储君之争，以圣民气性，定是灭族这罪，届时我一个流亡之人，上哪去娶娘子。”季蔚琇无法道。
季蔚明立马认错，道：“是阿兄说错话了，二郎莫要与阿兄计算。”
季蔚明施施然道：“你也不小了，是该娶妻立室，先时阿爹要为你定的婚事，因不铛铛被阿娘推委了，随后你到差桃溪，倒将婚事担搁了。阿娘与阿姨前些时候还提及你的毕生大事，放心，阿娘目光极好，她挑的小娘子，丰度心性必不流于凡俗。”
季蔚琇想了想道：“阿兄为长执舵，我听阿兄的便是，其他的，尽随阿兄之意。”他目光明朗，笑道，“我信阿兄。”
季蔚琇顿悔，不该只顾着说话，忽视了兄长羹汤歇养，道：“我让厨下送滋养的汤盅来，炖了好些时候，厨娘的技术不比家中的食手，阿兄只得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