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殷正茂,如何搞的!”张居正责怪说。
“杨、杨博?”张居正一惊,情不自禁地出了声,望着高拱,又转脸看看李春芳、殷世儋,两人也暴露骇怪的神情。
“不错,恰是杨博!”高拱道,“这位仁兄在隆庆元年带头以公文上疏,要求皇上罢斥高某。但不能以私怨而妨国事。况高某早就宣示忘怨布公乎?高某已三辞吏部事,皇上坚不允请,杨博当以吏部尚书原官起用,幸亏他才猷明远,戎务畅谙,若用之专理兵政,必定事至能应,调剂不差,正可副安攘之托。待皇上允高某辞部务,再请杨博回任吏部尚书。”
“啊?!”高拱大吃一惊,起家走到李春芳面前,“拿来我看。”
李春芳望着高拱的背影,难堪地无地自容,很久,感喟道:“当年存翁当国,尚且不能服之,况春芳乃后辈乎?看来,我还是识相些,走开为好!”
“是啊,”殷世儋又接着道,“前些日子,韦银豹首级押来,皇上龙颜大悦,命悬于宣武门示众,谁知竟是假的!如何向皇上交代?又如何向国人交代?!”
高拱只顾看文牍,阅罢,火冒三丈地说:“这个殷正茂,堂堂督抚大员,做事如此不慎!”
李春芳眨巴着眼睛,仿佛刚从梦中醒来。他本是要反对罢斥郭乾的,不知何故却又转到两巡抚、一京堂的处罚上了,他不同意吏部的处罚定见,本要回嘴的,却又转到起用杨博上去了。身为阁揆,却毫无主导权,还动辄被嘲弄讽刺,委实窝囊!往者遇有争论,总以他的让步结束,今次他不想就此告终,欲再把议题拉回对郭乾辞呈的票拟上。他悄悄咳了两声,道:“郭乾,还是当慰留。”
张居正阅毕,满脸肝火,模糊替殷正茂担忧;殷世儋看罢,倒是幸灾乐祸的一笑。
“兴化是说,采纳吏部的题覆?”高拱问,他以咄咄逼人的目光射向李春芳,脸一沉,瓮声道,“若要采纳,皇上自可采纳;内阁就不要多此一举了!”
“高新郑就是内阁,内阁就是高新郑!吏部就是高新郑,高新郑就是吏部,高新郑焉能采纳高新郑?如此罢了!”殷世儋嘲弄道。
“如此欺罔大罪,岂可不了了之!”李春芳接言道。他满腹怨气正无以宣泄,终究抓住了机遇,便一改昔日的谦让之态,语气激昂地说,“朝廷正加意整饬吏治,殷正茂恰是一个典范,急功近利,不吝欺罔朝廷!”
高拱不屑地撇了一眼殷世儋:“殷阁老,皇上对内阁有厚望,盼我辈师师济济,合力开隆庆之治。高某每日忙得天昏地暗,得空勾心斗角,请殷阁老记着,要帮手,不要添乱!”似是不肯再与殷世儋胶葛,不容他说话,又忙道,“兵部尚书不宜久悬,我思惟再三,当起用才望旧臣。请杨博回朝!”
话音未落,却见文书房散本寺人仓促来到中堂,径直走到李春芳身边,将一份文牍递给他:“李阁老,这是皇上命小奴送来的。”
李春芳惊诧失容!自高拱复出,他自知皇上对其眷倚非常,用人、行政,悉听高拱主张,本身则勉强责备,内心不无痛苦。可高拱常常不给他面子,让他实难忍耐。刚才受了一肚子气,见高拱愤然离席后,内阁三人都是同榜进士,便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意在博得怜悯,求得安抚。不料张居正不唯不好言相慰,反而冷言相讥!李春芳明白了,高拱和张居正,已视他为绊脚石矣!再恋栈不去,还不知会受如何的屈辱!遂仰天长叹道:“愿得此心天鉴取,早容衰翁还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