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薄烟,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老道见碧恬自去筹措酒菜,便从怀中摸出九枚磨得锃亮的铜钱,顺手丢到文士面前的琴案上:“用不消再重新卜上一卦?”
袁天罡轻抚着碧恬柔滑的青丝,一只手还是在膝上打着拍子,面庞古井不波,不悲不喜,口中喃喃道:“李敬轩呀李敬轩,亏你在江湖上落得一个‘通天先生’的名号,只得算出本身的大限,却不能推演出身后完整之事。你强行压抑改换了天道法则付与你的运气,平淡平生,空守一世,然后就如许不声不响的走了,那应在乱世之劫的劫主却要何人替代呢?你奥秘的故里还会有人来取而代之,完成上天交予你的任务吗?”
待得中年文士一曲扫尾,少女微微嗔道:“算一算时候,羽士爷爷也将近来了,您今儿晌午还没有小憩养身,待会儿精力支撑得住么?”
文士踌躇着伸脱手,指尖微微颤抖,到底没有挑选触碰铜钱,面上模糊暴露一丝苦涩:“存亡自有天定,我的寿数已尽,不管如何也是难以改换的。如果强行逆天篡命,怕是会有祸事降到碧恬身上,这事,就如许算了吧。”
碧恬此时走了过来,将案几上的古琴撤去,换上些干果蜜饯、笋片黑枣,邻居家浑厚的李牛儿则捧着一瓮酒跟在碧恬身后,前后筹措斟酒布菜,恐怕碧恬累到。
一个衣衫褴褛的长须老道踏歌而来,手中拎着一只漆黄葫芦,走一步,唱一句,喝一口。也不见其行动仓猝,却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走过了十余丈的间隔,笑吟吟的打量着微微做福的少女:“碧恬还是是这般倾国倾城的色彩,将来不知是哪家有福分的儿郎能够将我这侄女娶回家呢!”
老道哈哈大笑,随即盘膝坐在中年文士劈面,犹嫌不敷舒坦,竟然不避泥地脏污,枕动手臂歪在地上,拄着头将葫芦递与文士:“尝尝。”
老道喝光酒葫里的海水,漫不经心问道:“我晓得你来自很远的处所,只是你的故乡到底是个甚么模样?你曾经跟我说过生着四只圆形腿脚的钢铁怪兽,另有各处林立的摩天高楼,具有无穷怪力的蒸汽机器,能够千里传音的波频宝贝,我活到这么大把年纪,但是一样都没有见过。”
轻风缓缓,带来竹叶的暗香,泉边草庐中走出一名豆蔻少女,一袭湖水绿曳地长裙,桃红肩纱,头顶梳着堕马髻,发间一颗珍珠熠熠生辉,映托得本就五官精美的少女如同坠落人间的仙子普通,底子不似尘寰平常色彩。
碧恬冰雪聪明,早已看出父亲本日去处大异于常,料定会有变故产生,固然心中悲戚,却能够勉强支撑。碧恬哽咽着投进袁天罡怀中:“羽士爷爷,我阿爹他……”
老道撮了撮牙花子:“你倒是挺看得开,也罢,你尽管放心归去,碧恬天然有我照顾,想来你应当是放心的。”
文士满足的叹了口气:“前隋气数尽时,我单身一人来到这里,本欲前去太原寻觅尚在豢养龙气的高祖李渊,在那乱世时节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奇迹,却在西湖之畔碰到了碧恬的娘亲,今后绝了建功立业的动机,放心留在这烟雨江南,寄情山川,每日里琴棋为友,诗画作伴,身侧才子素手添香,倒也安闲。爱妻魂离以后,我已是万念俱灰,只是恐怕碧恬孤苦无依,这才苟延残喘,活到本日。袁兄,你可知这十八年来,我心中无一刻不似刀割。每当雨落窗棂,各处芦雪之时,却再也没有人劝我夜寒添衣,陪我听一夜芦雨如诉;亦再无人于我操琴时吹响一只旧笛,于灯影下蹁跹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