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已经垂垂淹没，在幽咽的画角声中，吊篮吱吱呀呀地放了下来。在劲风的吹动下，吊篮有些颤颤巍巍，大帅双手抓住吊篮雕栏，沉寂的脸上，仍然有些许焦灼的神情，不时看着上面的大帐。杜六郎左手托着下巴，右手还在碎叶城的方向点来点去。
“哼，雄师压境，以石击卵，他还能耍甚么花腔。他现在已偶然恋战，最大的能够不过是故布疑阵、舍卒保车，这可需求六郎好好参详参详了。”
“大帅，六合之大，岂是吾等能够窥测的。且说这碎叶之地，依傍素叶水和热海，间隔长安万余里，对中原而言已是极西之地。但据安西标兵绘制的舆图看，从碎叶往西千余里，另有药杀水、乌浒河，两水往北而流，注入西北方一大海，其水苦咸，昭武九国的人称之为咸海。过乌浒河往西，就是大食之地，据来往河中的粟特贩子说，大食驰名城大马士革和巴格达，俱是摩肩擦踵、车马辐凑的繁华之地。而大马士革之西，有大海，汪洋不见边沿。大马士革西北、西南另有众国林立，但粟特贩子也多未到过，大多语焉不详，只知昆仑奴仿佛就来高傲马士革西南之地。大帅，六合如此之大，某不知不懂的东西天然甚多，这也不敷为怪吧。只是盼望有天能游历诸国，记以笔墨，传于后代，使先人足不出户，便可知六合之广漠，也明吾辈之行之志。”
“杜六郎，谢汝吉言！军情告急，先上巢车察看敌情吧。”大帅淡然应道，脸上忧色未减分毫。
“是呀，马队正的勇武足以申明安西军的气力。说来多亏马队正，不然小郎君可就伤害了。好好的，马如何会吃惊呢？小郎君醒来以后，大帅必然要严查此事！另有，王勇作为小郎君的贴身侍卫，如何会出这么大的漏子？马惊的时候竟然不在小郎君身边，他可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啊！”
“大帅，突骑施人本就不长于筑城，更不长于守城，近几年又几经安西和我们北庭的攻伐，气力大减。如果是骑射野战，我军尚需谨慎应对；如果突骑施人扬短避长，死守城池，虽能破钞些光阴，但我军自有各式手腕攻破这碎叶城，到时移拔必亡无疑，不过想来移拔很有善战之名，该当不会这么蠢。”
“竟然另有你六郎都不晓得的说话？”大帅骇怪地看了杜六郎一眼？
“高仙芝虽和某干系普通，但却不是个因私废公的小人，安西军的标兵也不逊于我们北庭，某信赖谍报应当可靠。”
大帅和杜六郎一起跨入吊篮，六七个兵士将吊篮拉起。跟着吊篮的不竭降低，视野超出远处的城墙，碎叶城的表面垂垂闪现。从大抵形状上看，碎叶城和长安有几分近似之处，只是范围小了很多。
“壮哉！壮哉！六郎有鲲鹏之志，他日必将扶摇直上，穷北冥，游西海。到时六郎当与愚兄以文下酒，当浮一明白啊！”大帅击栏赞叹，吊篮微微闲逛起来。“不过神游六合以后，六郎还是谈谈当下的事情吧，我们站得这么高，可不但是为了神游万里、堪舆地理啊。”
疾风吹来，碎叶城头的大纛和唐军的大旗在最后的余晖中挥动，仿佛都在冒死陈述着甚么。可跟着最后一弯弧线消逝在地平线下，全部大地顿时都被罩入了浓烈的夜色当中，一股浓烈的杀伐之气正堆积在素叶水河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