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姓埋名重塑身份糊口了一辈子,暮年时儿孙合座,他将这段盘曲奇遇写成了一本书,名曰《怪诞录》。此书未曾印刷未曾复录,只要这独独一本。他几个儿子看了,只当是老爷子做了个怪诞的梦。
重润郡主双耳微动,听得房顶上琉璃瓦归位,盯着那处又看了半晌,再无动静了。这才轻松口气,无声披上大氅,脱下脚上高履,与坐在水中的丫环打了两动手势。
重润静思半晌,只略略润了笔,提笔便把忠义公背面的人都划去,一笔划过的浓厚墨迹叫人触目惊心。
此时屋中便只剩她二人,重润垂首看着那金瓜小盅里盛着几块鲈鱼肉,都详确剔去了鱼骨,在奶白鱼汤中飘着几颗圆糯糯的鱼丸。她手执象牙筷从里头随便挑了一个,这鱼丸汆得极松,筷子一戳便刺破了,鲜香的汁水四溢。
“此次进京,郡主身边共十六名侍卫,四位婢女,两位嬷嬷,两位使官。每日郡主出行之时便有四名侍卫跟着,整整一日未曾离她半步。余下留在府中的侍卫也一向在别馆呆着,各个寡言沉默,循分得很。”
思忖半晌,取出了枕下藏着的匕首,这才弯着身子钻进床下,手提着鞋子入了暗门。
“两位嬷嬷从未离过别馆,只要一名婢女在秀水街买了两盒胭脂,部属趁夜查过那胭脂盒,没有夹带私物的处所。卖胭脂的小贩也彻查了背景,祖上三代皆是贩货郎,郡主上京前一月至今,那小贩日日规行矩步,未曾有可疑之处。”
这一桌全鱼宴宴,重润只略略动了几筷子,心中装着沉甸甸的苦衷,便是甘旨好菜也食之有趣,如何能吃得下?剩下的菜都叫人端下去给几个丫环分了。
“每日送入别馆的新奇果蔬都由厨房的暗卫查过了,没有夹带东西。前两日几位官家的女人公子给郡主送礼,郡主欣然笑纳,却未曾回礼于任何人。送来的插瓶、画轴等物也挨个细细查过了,没有能夹带私物的处所。”
承昭又问:“郡主那边呢?”
持棺迎丧,凶仪皆备。
郡主背对着他坐在浴桶中,三层薄纱挂起,窗口的夜风一吹,那三层薄纱飘飘悠悠,甚么都看不清。
简朴做过凶过后此事便了了,没人把他当回事。
听得太子问话,垂首恭敬答道:“郡主每日上午巳时出门,与两位公子游街,中午于清风酒楼雅间顶用膳,日落时分归至别馆,亥时入眠。外出时部属着人全程跟着,说话也全程监听,其言行虽比平常女儿肆意,却未有不当之语,说的尽数是江南风景。多日来也从不见郡主与其他生人谈判。”
房梁上的暗卫耳中一动,似听到了“咯吱”一声轻微声响,悄悄扒开房顶上的一片琉璃瓦向内看去,这一番行动不过两息工夫。他怕清冽的月光射进屋内被郡主发明,赶紧附脸贴上去往室内看。
听得此话,承昭太子部下行动一顿,奏章停在那一页久久未动,笔尖的墨汁滴落在奏章上染糊了一小块,惹得他颦了眉,待一目十行看清了奏章内容,墨笔批了个大大的“驳”字,放到了右边一摞。
何其正大人乃鸿胪寺卿,主的不但是外宾朝觐、宴飨经筵之事,还掌国之凶仪。重润阖上眼,唇角笑意深深。
走至那张红木镂花床边,重润摸索着摸索了好久,与丫环令道:“备水,我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