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永湛半阖了眼睛也不看路,跟着他的力道渐渐走着,也不说话。
“不要伤他。”月灿灿拥着那人,跪倒在地,瞻仰永嗔,目光哀切。
那人黑巾覆面,只暴露一双精光闪动的眼睛,眼窝很深,不似中原人;手中一柄寒刃,直指永嗔。
永嗔偶一侧头,见月光下太子哥哥面色清冷,双睫低垂、唇角下坠,毫不似高兴模样,一时愣了。
永嗔抢在侍从之前,亲手翻开棉帘,就见一身红色鹿皮弁服的太子永湛惊奇望来。
沉默间已到了那阁子,匾额写的倒是“隐清阁”。
对酒当歌,强乐另有趣。
“我却读过一句词,叫‘拟把疏狂图一醉’。”永嗔低声道。
太子永湛渐渐向永嗔走来,脚步安稳,涓滴不像醉酒的人;及至到了永嗔面前,竟是罕见得先向他伸脱手来。
已是亥时,素月高悬,映着白茫茫的雪地,更加显得府中各处张贴的喜字红艳起来。
“只要一件,我要问一问你这情郎……”永嗔考虑着道:“我这府上固然侍从未几,但是各处门禁护兵倒是保卫森严。你如果突破保卫出去的,如何无人报我?如果悄悄潜入,又是如何做到的?”
永嗔走到太子永湛面前,俄然笑起来,“太子哥哥你老是思虑太多。”氛围活出现来,他推着太子永湛往屋子里走去,在背后低声道:“我只要一句话,不管哥哥要我做甚么,臣弟老是甘心的。”
永嗔虽已建府,府中侍从却少,虽是大喜的日子,各处张灯结彩,有的处所却连个守院的婢女都没有,只两三个婆子把着出入的小门。
太子殿下这一圈酒敬下来,世人倒不敢再来闹永嗔这个正主,连最桀骜的九皇子永氿也循分起来——自太子驾临以后,竟是一句浑话也没再说过。
月灿灿沉默。
月灿灿跪坐在地上,怔怔望着他,轻声道:“你……你……”她顿了一顿,“就算你宽大,皇上也不会承诺的,我的父兄也不会承诺……”
太子永湛扶额道:“好久未曾痛饮,倒不比畴前酒力了。”
永嗔一言不发,扬手揭去了那人面上黑巾——却见是个极其漂亮的羌族青年,只是胡茬青青,面色蕉萃。
“劳新郎官亲迎了。”太子永湛调侃道,进屋之时侧头悄悄咳嗽了两声。
“方才饮了那很多酒,苏公公说你是好久未曾如许欢畅的原因。”永嗔走到上风处,挡住这夏季北风,他细细观赏着对方脸上神采,“太子哥哥公然欢畅么?”
又是沉默,月灿灿垂着睫毛,轻笑一声,“你倒是比我想得还要豁达……”这话说来,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涩然,“过得三年五载,还请你送我归家,待到羌国边疆,我只遁词眷恋故国,不肯再来,于湖边修一座行宫让我留下便是。如果到时候我父母已不在人间,我便诈死拜别,更免得你费事。如此一来,你得数年平静,我得一世自在——抵不过的,便当是我欠了你,你们南朝的话如何说来的?下辈子,我变成黄鹂鸟,衔白玉环来酬谢你。”美眸盈泪,只是生性要强,死撑着不让泪水滴下来。
太子永湛薄醉中,随便东西,待垂垂听不到正厅喧闹声了,才停下脚步,如梦初醒般笑叹道:“真是醉了。”
永嗔笑道:“内里气闷,我陪哥哥一同透透气。”说着托住太子永湛的胳膊,错后半步跟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