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从木匣里取出一张纸,翻开,恰是离忧写给她的那首《九张机》。
离忧固然身无长物,但在他遗物中有两件首要的东西,一件是幽梦赐给他通行公主府的那枚玉佩,她将它与离忧的衣冠,陪他一半的骨灰一起入了葬。
“高唐台?”小崩子惊奇,随行的谷雨也暴露不成思议的神采。
入了府园,幽梦对搀扶本身的苏稚说道:“禾雀,棠棣轩固然僻静,现在却显得分外冷僻,离主苑也远,等你养好伤,就不要住在那了,我已给你另选一座居处。”
另有一件,就是那块意味他身份的梨花名签,现在就放在她身边的一个木匣里。
那是她和离忧最后的拘束,化为灰烬。
高唐台,是将来她要留作大婚的婚房之地。
她想,她是时候放下了。
说完,她轻柔翻转手腕,将这最后的一杯薄酒祭洒。
他尚不知,方才小崩子和谷雨之以是骇怪,那是因为他即将要入住的处所,于府中职位特别,公主在入府之日便曾选定――
厥后,他们为兄妹二人烧纸钱。
拈住最后一杯酒,幽梦举起泪眸,深切望着离忧的墓碑道:“我谅解你们了,但愿你们也谅解我……我们这一世的恩仇一笔取消,你们也都放心上路吧,不要再带着任何惭愧和不甘去投胎……”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拜别,重新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在幽梦记念离忧时,苏稚一向在身边伴随,拥揽搀扶着幽梦双臂,一边深意款款凝睇墓碑,一如在道:放心走吧,不必再有牵挂。今后,我会照顾好公主的。
他与她对视着,两人的目光就仿佛一缕暖热的胶漆,融在一起如何也化不开,小崩子看清情势后蓦地答允:“是,主子这就下去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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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梦适应苏稚的安抚,敛了敛哀痛情感,执袖端起墓前的酒杯,将酒水一一倾洒入土。
“但愿他在那边过得好。”她说。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有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小崩子忙问:“那公主张欲让苏公子迁住哪?”
苏稚旋儿体味,她念的,是宋玉的《高唐赋》。
苏稚微带错愕,望着泪水涟涟的她,没想到她连那么喜好的《九张机》也烧了。
她含情脉脉地说完,便抿着唇角,与谷雨分开了。苏稚一向目送着她,那种迷恋的感受渗入心扉,甜入骨髓。
有关离忧统统的东西都随葬的随葬,焚毁的焚毁,唯独就剩下这首词,和这块花名签了。
一边想着离忧当时奋笔挥毫的模样,她噙着泪念完,只觉那字字渗着离忧的心血,读罢又是泪痕满面。
苏稚不甚明白他们为何如此吃惊,只听幽梦含笑念叨:“惟高唐之大抵兮,殊无物类之可仪比。”
……
《九张机》是离忧所赠,实在已经算作是她的东西,是留下,还是随他而去,幽梦已在心底挣扎好久。
幽梦微点头,只要视野回到苏稚身上,就变得格外和顺:“高唐台离风华楼很近,尽揽四时风月,它还毗邻拂杏园,每逢春日,我便能与你在那赏杏花。”
但这是她最后一次念它们,她毕竟阖上纸张,随那梨花名签一起投掷进了火盆中,看着它一点一点地被火焰吞噬。
苏稚稍稍不测,不过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