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也有些恼了,真要把我踩下去,你才甘心?
范淑咏出了另一首诗,场中抽气声纷繁响起:“黄金寥落大刀头,玉箸归期划到秋,红锦寄鱼风逆浪,碧箫吹凤月当楼。伯劳知我经春别,香蜡窥人一夜愁,好去渡江千里梦,满天梅雨是姑苏……”
王冲环顾世人,音沉似有金铁相击,在世民气中铛铛撞着。
点点圆润的小下巴,再必定隧道:“冲哥哥那里变了?还是跟之前一样,就晓得训人。当大师都是这花,独他是天上的神仙,只是不再板着脸,像木头人似的。”
“和靖先生改了两字,小子只改了一字,愧不如和靖先生。”
他沉声道:“那不过是示例于王兄,草草而就罢了,至于当情当景,和靖先生那也是当情当景?”
这也不怪在场的读书人,南唐江为这残句被林逋所用,此事在这个期间还很少有人晓得。就连文豪欧阳修也不清楚,还专门大赞过林逋这两句,尊其为咏梅第一。要到后代修《全唐诗》、《全宋诗》,才垂垂被人广知。
青年淡淡道:“绵竹张浚,字德远,府学内舍生。”
抽气声、咳嗽声、嘀咕声纷杂响起,就连官员们也面面相觑,有些彷徨。
诗理之争还没展开,突然又跃入到学理之争。张浚在诗理上辨不过王冲,就直接拿学理来压。只不过,这学理有些忌讳。知行论,洛学谈得最多最细,而知先行后,则是洛学旗号光鲜的立论,洛学……眼下恰是禁学。
第一条重磅动静是,王冲竟是黄庭坚的侄子!黄庭坚是谁?不但是苏门四学士之一,论诗才更有“苏黄”之称。近水楼台先得月,王冲便是没能承得黄庭坚的诗才,也毫不至于不通诗赋。
张浚也差点噎住,抖擞着再问:“莫非你就不能自为之!?”
如果是刚临此世,王冲怕不得要扑畴昔求署名了,可现在的王冲,心性已经沉下来了。本身就是黄庭坚的侄子,苏东坡的外门侄孙,张浚……小辈耳!
王昂的反应却出乎料想,他两眼大睁,指住王冲,声音和手指同在颤抖:“这、这是我十一叔之作,甚少鼓吹,你从那里看来的?”
张浚无言以对,或许也是对王冲这股傲气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王冲对这青年也心生佩服,看之前如有所思的模样,对林逋抄诗这事也有所体味。
“和靖先生此诗脍炙人丁,借用天然谁都认得,如果小子借用别人的诗句,就如和靖先生普通,谁又能识得?小子不肯以此能违君子之诚,不强为诗赋,便是效当年元献公高洁之行。”
僧敲月下门,这是诗坛最驰名的公案之一:贾岛考虑。张浚说写诗是当情当景,王冲就反诘说,贾岛考虑便不是当情当景,不然何至于“考虑”。
一个引公羊春秋,一个引诗经小雅,也隐是一场比武。可跟张浚和旁人所想的分歧,王冲真的只是在确认,是不是他所知的阿谁张浚。
张浚一名对宋史半罐水的王冲来讲,自不算陌生。细心看对方,年不敷二十,说不定还更小,只那沉肃气质看上去成熟一些。算算年纪,再听籍贯和字号,还真是阿谁张浚。
“公然……你行的。”
“诗句得自当情当景,不管你借用多么偏僻诗句,也能辨出是不是伪作!就如你刚才所改的诗,忽略仍在。王守正,你故意效元献公,你自为之。但你此论,倒是勾消了诗文真意,毋怪张浚穷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