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楼顶层,梁行首正带着恼意责问一个老婆子:“那是八姐儿吧?恁地蒙了面儿,当这般事作耍子!?”
“拿学田旧账事挤兑,用心不纯,枉他还称君子!?事少才治平,他非要肇事,就怪不得我泼他冷水!”
梁行首谨慎地凑到桌旁,见两人恰是瞧着那蒙面舞娘抒发感慨,暗自松了口气,再搭着话尾道:“坊里的女人,也就这八姐儿腿最长最美,又天生弓足,舞艺倒是平平……”
一刹时,长腿如墨毫横挥,由饱满渐转纤淡,末处那紧紧绷起,如弯月般小小弓足有如笔锋尽处的提顿。这一横矗立,这一顿柔媚,融作一处,两侧嗡嗡群情声瞬息消逝。
一边的梁行首也遗憾地叹了一声,这个八姐儿资质虽好,性子却总有些孤介,将来怕是行都城当不得,更别说是上厅行首,也就是个陪班的命。如果能送到许光凝家中,她在官坊里说话也会再多些分量。
“郎……”
“我行的……”
许光凝紧紧盯着那团身影,那一圈圈的转动,也撩得贰心中生出一波波波纹。眼神浮烁不定,他微微侧头去找梁行首,却见对刚正低着头缓缓退步。
抛开对王冲前一句话的不解,小女人眼里充满了得意。仿佛那汗水的热气也传入她的心中,连带身材也越来越热。起家换了个姿式,更觉本身被这身心的热气推入了更高之处,踏在山岳之巅,偌大的六合,就是她自在的舞台。
小女民气中默念,追着乐声,蓦地举头展臂,绸带挥开,一腿单立,一腿后扬。
“郎君……”
王仲修看向正心神不宁的梁行首,打了个眼色,妇人恍然觉悟,从速道:“这八姐儿年方十一,父亲本是个选人,因事获咎败了家,两岁时跟娘和姐姐入了贱籍。不久她娘和姐姐就亡故了,是奴婢自小把她教大。大府如果青睐有加,便是她的福分……”
王冲露齿一笑:“小娘子,且记牢了,这话但是禁语,不能问男人的。”
是了,这般妙人儿,就是她的摇钱树……
共是八驾花轿,行到散花楼下便缓了步子。高亢的响锣声拔起,如六合初生,雷鸣电闪。置于楼下的高架大鼓霹雷照应,如风云鼓荡,伺立花轿两侧的红衣男人敲响小细腰鼓,哒啦哒啦,顿挫顿挫,似滂湃密雨,雁布于高架大鼓下的歌女拍动花斗鼓,绵柔婉约,似山林大地载雨低吟。
罢了……待归去,还是关那丫头几日,好好治治。
王仲修听出了短长,查学田旧账一事是毫不能允的,学田多是被官员并吞,这内里连累太重。但要拒得太硬,又怕赵梓在这事上阐扬,引来监司那些小人,不如在小事上让让步。
喝采之潮到半途转得零零散散,聚在前处的人群里生起嗡嗡群情,就见头前那驾花轿上的仙子竟然面蒙绸巾,只暴露一双明眸,脚下另有些不稳,身姿如风中摆柳,闲逛间纱袖绸带也飘摇不定。
此时一个僚属上了楼,附耳向许光凝交代一番,许光凝冷哼出声。
“小贼子,你怎地……”
“也只要这般身姿,才气窥出这般真意……”
“他倒见机得快……”
王仲修的老眼几近被那扭转的身影和花色闪花了,“古时赵飞燕掌上起舞,怕也不出此景吧!”
“现在得看我行不可了。”
王冲拉住孙舟,朝他递了个眼色,大声叫道:“谁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