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望着他那一脸表述不清的神情,淡然开口,淡声道:“是我。”
“瞧见那大旗未曾?”佛奴瞪着木托,冲两杆立得高高的“顾”字大旗一指:“既是在处木昆要地,又是战时,只要不瞎,生火的烟气周遭内皆能瞥见,再有顾坊的灯号,何必去找贺鲁的牙帐,他......”
风灵渐渐转过脸,尽力适应火光的扎刺,她瞧不清火把那一边的人脸,但凭这声唤,也晓得来的是何人。这声音近十年未闻,竟涓滴未变过。
风灵闭眼深吸了口气,唇角微微一动,掠过一丝庞大的神情,退身重新坐回车内,挥手放下了车上的夹幔。过了好一阵,车内才传出她一声淡淡的叮咛:“非论突厥兵如何,皆不准先脱手,我们带来的人未几,保命首要。”
车身猛地颠晃了两下,风灵突然一放手中紧拽的裙裾,这才认识到口里发干发苦,她一手捂住嘴,连着干呕了数声。这一起她想了不知多少回乍见贺鲁时的景象,真见了结全在她的料想以外,她的心明显提吊到了嗓子眼,又不得不强作平静来应对。幸亏,贺鲁仿佛并不筹算同她计算当年从和亲步队中私逃出去这笔旧账。
他双目凝睇着车中安坐着的人,推开挡在车旁的佛奴与木托,如同扒开两件不相干的物什,两步半踏上车。“风灵,可真是你?”
待木托强抑着孔殷,又等了大半个时候,天气渐暗。他再忍不住,第三次来寻风灵,发了狠劲要推开挡在车驾前的佛奴,佛奴在力量上不敌,便丢下脸来,斥道:“我家大娘,尚且怀着二郎,不顾本身性命,抛下年幼的大郎来救你家可敦,还待要如何?你若要同她说话,旁的甚么也不必说,只言恩谢便可。”
车上的夹幔再一次被翻开,佛奴跳下车,正在摆放足踏,风灵挪了挪生硬发麻的腿,低头钻出车厢。
马蹄声戛但是止,踢踢踏踏的几声回转,显现那些人已到了车前,可车外没有一句问答,温馨得令人揪心。
风灵一愣神,罢了,不过是个足踏,即使身子沉重不便,也不至于非要这个足踏才下得车。她沉了沉气儿,便要自行下车。
才刚一搭上他的手臂,尚来不及提起裙裾,风矫捷觉脚下俄然腾空,一旋身,人已教他带下了马车,借着他臂上的力道,落地时双足安稳,身子轻巧,半分也未惊到她腹中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