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校尉,这是要回城?”风灵心头各式迷惑,却不敢与拂耽延对视,更不敢去问话,只得问向他身边的韩孟。
风灵内心虽有些气未平,但也晓得轻重缓急,仓猝回部曲步队中,带领着部曲们跟在府兵背面,马不断蹄地往回赶。
康达智眼眶微红,干咳了两声,扶住风灵的肩膀:“你这便是见外的话,旁的不必多说,阿兄家部曲一百余人,你悉数领去。”
部曲们均领用穿戴妥了甲胄,虽说是在库房内临时拼集出的,各色款式皆有,到底好过肉身向刀刃的惨烈。风灵重集了部曲的步队,守城府兵开了城门,六七百的步队踏马扬尘,循着拂耽延走的道追去。
风灵只假装未见,淡然问道:“挽救的那些人在那边?”
“自古胜者为王,你理我姓甚么!倘有朝一日我成了西疆的大可汗,便是变动了先祖为狡狐以后也何尝不成。”贺鲁纵声长笑一番,“我说拂耽延,你自个儿的姓氏尚且不知,如何就管起我突厥十姓来?”
风灵辞了康达智,要回安平坊去领出自家的那些部曲。路过索府的大门,她对着紧闭的大门冷冷瞧了一回,暗道:索氏暴虐了都尉,此一番贺鲁能到手,十有八九与索氏脱不了干系,只可爱抓不到实证,现在这里头约莫正对劲着,且容你暂先对劲几日,终有索氏号哭之时。
原另有人不甚明白拂耽延缘何不求高门望族之女为妻室,偏要同一介女商厮缠一处,及到此时,俱彻悟:这世道王谢贵女很多,可在危难之时,敢私募人马前去同他并辔抗敌的,除却她顾风灵一人,人间再无别人。
再近些,兵器相接的声响,感化了血腥的铁器味儿,仿佛都若隐若现。
风灵还要再拜,那些叔伯辈的大商们却不肯再担待。
风灵反倒一怔,不置信地望着康达智。他抿着唇,一掌拍在风灵肩膀上:“盯着我发甚么愣,另有那些叔伯们,还不快去谢过他们。”
“大萨保。”风灵跨进厅堂,不自发地将已到了口边的“阿兄”咽了归去,规端方矩地唤了声大萨保,作了个礼。
风灵心焦,上前与府兵谈判,府兵却只一个劲儿地要风灵与部曲们稍候半晌。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几驾牛车远远地驱来,到了近前,当首的牛车上跳下一人,一行一跛地向风灵走来,非常懊丧道:“我丁四儿坏了腿,若不然,定然是要跟着都尉一道去的。”他提起拐杖,指向身后的牛车:“部曲们不比府兵,虽有兵刃却无坚甲护身,车上那些甲胄也不知够是不敷。”
去的路上风灵料定康达智定然会劝她干休莫理睬,乃至会劝她避走西州,或干脆回江南道去。她想了一起的说辞,如何能压服康达智不阻她,且肯将自家部曲借予她带去送命。
部曲们齐声应和,一鼓作气冲上前,与府兵们并肩战在了一处。
渐渐地,一个怨毒的动机在她心底蠢蠢欲动:她在祈求拂耽延能安然返来的同时,模糊地期盼风灵再回不来。虽动了这动机,她却并不敢放开胆去想,毕竟风灵一贯待她亲厚,可她愈是试图压抑住,心底的那一点怨毒便愈是用力儿扎挣扭动着要突破那层束缚。
风灵喜极,又流了两道泪下来,回身一一贯那些大商拜谢。那些人平素看着她巧笑倩兮、八面小巧地在市坊间游转,当下倒是一副楚楚哀戚又刚毅的模样,多少皆有些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