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蕊便命守药炉的小丫头跟着堂少爷去取。在梨蕊,实是没得体例,在耀廷,就当人家是半推半就,回屋寻了一件脱线的圆领衫与阿谁小丫头,便美滋滋巴在窗边托腮看着梨蕊坐在廊下与他补衣衫。
且说耀宗来家,瞥见梨蕊补衣裳,还当梨蕊是与他补破衣,一把扯过那件衣裳丢到小丫头怀里,笑道:“甚么时候补不得,偏在灯下补,明日又要喊眼睛疼了。一件旧衣补他做甚,丢了罢。”
文才心道今科不中等下科,精华妹子嫁了旁人孩子都会叫娘舅了,不耐烦道:“我必然要落第,如果今科不中,今后儿子也不考了。”
同一轮洁白的明月下,一样得了相思病的文才对月长叹很久,用精华的名字填了一首小词,用一张油竹纸写了,贴在窗格上吟哦。姑太太因儿半夜深还在勤奋,披衣走到儿子窗外,劝道:“你才十八,便是今科不中,下科中了举还是少年举人,何必急于一时。”
梨蕊唬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两位堂少爷之一,固然不是端庄仆人,倒是不能不睬会。只得承诺一声,道:“堂少爷有何叮咛?”
张伯远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命他用心读书,才华鼓鼓的回房,叮咛老婆:“文才看中了精华,明日你喊个媒人去你二哥那边提亲罢。我们文才才貌双全,如何说也配得过精华那妮子了,谅你二哥必许的。”
“忸捏忸捏。”差未几就要到手的美人飞了,耀廷心如刀割,笑容也勉强的丢脸。
姑太太嗫嚅半日,怯怯的说:“还是不要去罢。二哥到底做了官……”
王氏看着这个让儿子神魂倒置的女孩儿。精华的眼睛固然不算很大,倒是灵动活泼地。衣裳的料子固然平常,式样倒是精美的。挽着最平常的发髻,撤除一根镶珠嵌宝的胡蝶头簪,只得几朵初开的茉莉花儿,最夺目标是耳畔两粒白玉耳坠,在太阳光底下莹莹透亮。这个女孩儿无忧无虑地站在那边,脸上带着浅笑,真是如何看如何好,也难怪儿子为她沉迷。儿子打小儿诚恳浑厚,也晓得长进,固然家里穷些个,也不见得就真配不上精华。便是哥哥嫂嫂不承诺,不见得精华本身不肯。王氏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柳氏,决定为了儿子尝尝。
梨蕊啐了他一口,掉头就走。耀宗请愿似的冲耀廷飞了个眼风,跟着梨蕊进了卧房,便把房门重重的关上了。耀廷只感觉一盆雪水泼到头顶,他拖着脚步趴到书桌边,翻了几页书又觉索然有趣,干脆爬到床上去,盯着乌黑的帐顶半日,忍不住嘟喃:“她是奉侍二少爷的,她如何不是奉侍五少爷的?”念了半日心犹不甘,爬起来巴着窗看那边。本来灯火透明的五间正房,竟然黑漆漆一片。耀廷想到这么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在替堂弟捏屁股,难过的都不想活了,他负气似的把灯移到厅里,摊开一本《孟子》,大声朗读起来。
“耀祖哥也如许问我,他自家不晓得,我又那里晓得。”耀文嘲笑道:“你看他使钱如流水,绝对想不到,本来二叔一年只给二百两银子与耀祖哥的。”
耀祖没法,只得放人。耀文理了理衣裳回家,在弟弟头上敲了个栗子,笑骂:“你如何想到这么个好主张唤我返来?”
夜深人静,花前月下,心头发苦的五少爷捧着贤人书,恨不能把和顺乡里的二公子头吊颈,锥刺股,然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墨客,只能化悲忿为读书声,用力地,大声地,把他的气愤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