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朕都不敢言对顾卿有几分体味，想不到你倒是长了一双识人的慧眼。”
草庐前似是从蒙老头带着晏梓河落脚那一日，便始终未曾停歇的碾药辘辘声，已经停了下来，只鼻息间环绕的草药香如有若无。
可厥后，那股争权夺势的心机便歇了，这并不是因为他对权势看淡了心机，而是认识到与虎谋皮的伤害。
悄悄闭着眼的晏梓河轻唤一声，便已经带上了些许的哽咽。
高博喟叹一声，“老奴那里是真的体味小顾大人的为人如何，不过是在陛下您身边见着小顾大人一片热诚，虽心有计算，但对陛下您忠心耿耿，这才想着欣喜陛下您，莫要是以与贰心生嫌隙。”
山前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地跟着清风送来，他却偶然探知一二，只感觉这金陵当真是一处多事之地，千不该万不该踏足于此！
颤抖动手悄悄地覆上晏梓河的头，少年人环绕的青丝便缠在了指尖，这一刻的冷珏脸上的那些冷肃悄但是逝，只剩下满面的和顺。
只不过是心气不顺罢了，对于无事偏要来添堵的顾言，自是也多了几分痛恨。
他却并未多想，只在心中冷静地感慨现在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把老骨头也不晓得还能撑多久……
高博听得这话，心下里再也不敢有半点的分神，当即便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眼下，虽没有他梦寐以求的“九千岁”封号，可他还是轩帝陛下身边最为得重的内侍总管，陛下待他也并不刻薄，他这大半辈子，虽没有近过女子，可该有的繁华繁华，倒是一样很多。
姿势虽恭敬，但他半垂下去的脸上却并不见多少惶恐，虽那双眼中藏有失措，却并不如先前那般如临大敌。
他晓得，陛下是真真儿地已经起了狐疑。
至此，轩帝对于要脱手惩办顾言的决计，也更加果断了几分。
缓缓地收转意中那些的阴私心机，高博有些惶恐地收回了目光，转而盯着脚下的那一块地衣上的斑纹看得当真。
当时他想，即便身为宦官，也要做这天下最为高贵的宦官！
高博说的话他又如何不懂？
“陛下，遵循老奴对小顾大人的体味，怕是不会如此……”
这一声“娘”迟了十数载，她却切实在实盼到了，而并非是她醉酒后半夜梦回间的臆想和错觉。
高博未能顺利出口的辩白被轩帝的冷嗤声打断。
石溪寺的后山上，草木还是碧绿，并不见半点春季里的萧索，反倒一如隆冬那般郁郁葱葱，那些吼怒的山风被碧绿树木构成的天然樊篱所隔绝，山腰处的草庐前颇显喧闹。
要真提及来，陛下并非是他的仇敌，真正意义上还算得上是他的仇人，而贰心中的仇恨也并非是因轩帝而起。
听罢这一席话，轩帝落在高博身上的目光不似先前那般凌厉，只脸上的神采还是不多数雅。
本来看在多年的君臣情分上，他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的，可现在看来，倒是他多情了。
顾言，恐怕已经按捺不住地想要坐上丞相的位置了吧？
还是那副软布长衫的晏梓河正跪在冷珏的脚边，且罕见地把头贴在冷珏的腿上。
再今后的话，高博倒是不说了，只抬眼仓促瞥了一眼轩帝的神采，便恭谨地一点头。
嘴里倒是半点不敢含混。
那些翻滚的情感异化着快速积储起来的泪水，不过刹时便充盈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