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内侍俱都怔了怔,半晌才由先前说话的那位笑嘻嘻引手道:“殿下应在内殿呢,大人径直去便是。”面上虽堆满了笑,内里却非常迷惑不屑:这位大人莫非脑筋也不好使?安宁疯人一个,还通报甚么!
棠辞面上淡淡的,也无惊惧也无肝火,只在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令人如入云端,摸不着脑筋。
俗话说斩草除根,这位安宁长公主虽是女流,因德宗年间那位涓滴不亚于男人的女尚书,淳祐帝起先也是心存芥蒂,可当时这小侄女儿才将将四五岁的年纪,彼时这场皇家内哄已弄得天下哗然民气惶惑,若本身对一垂髫小儿痛下杀手恐遭人不耻非议,只得将她困在宫中,欲以照顾长公主炊事起居为由,命贴身的嬷嬷每日在她的饭菜里下毒,毒性微小,久而久之却可毙命。直至又四五年后,某日见嬷嬷手足无措地仓促赶来讲安宁得了失心疯,当时并不肯信,宫中太医与江湖郎中都请到宫中为她治病,成果毫无转机不说,反倒还更加严峻,吃泥土、啃木头,乃至在床榻上如厕并将那些肮脏之物塞入口中。
棠辞手指一弹,将铜币掷回内侍的手中,淡淡一笑:“茶水就不必了,安宁殿下那边,可否通报一声?”
越想越感觉上道,两人俱都揣着七上八下的心,好轻易候到棠辞声情并茂地念完那听得他俩云里雾里罗里吧嗦的贺寿词,此中一个忙上前打了个揖赔笑道:“殿下自打出过后非常惊骇入水沐浴,不说那些个不成器的宫女婢子即便奴婢们胆儿小也不敢强行乱来。”他眸子子滴溜溜地转了转,总算想起可值得作证参考的事来,内心有了底气说得更是舌灿莲花,“说来大人您能够不信。一年前约莫也是这个时节,长公主殿下及笄之年。虽上头没有旨意,奴婢想起太医所说的甚么表情安宁才是最好的良药,因而大着胆量草草购置了笄礼冠服并发笄,发簪,钗冠等一应物事,沐浴用的花瓣儿和热水也早早地备好了,只想着令殿下能高兴欢愉些。谁曾想,两个婢女扶着殿下步入浴桶的时候,殿下忽地建议狂来,将她们——”
不想他竟被这长相略显阴柔无甚棱角的肥胖男人唬得心中格登一跳,忙紧赶着陪了个笑容将话说完:“将她们……掐死了。”
半晌,她咳了咳嗓子,轻笑道:“现下有些口渴了,可否烦劳二位为我沏杯茶水喝喝?”她又朝着宫城中轴线的方向拱了拱手,“圣上宅心仁厚,特命我前来略施体贴。贺词虽是念完了,若现在便拜别不免有矫揉造作的意味,二位说是也不是?”
一张接受光阴浸礼蹉跎的面庞,一张陌生得几近再寻不到儿时陈迹的面庞闪现在棠辞面前。
很久,房内再无声响。
本日八月十三,都城入秋早,昨夜纷繁细雨落满宫城,秋雨夹风,是以本日即便中午也已是非常寒凉。
很多时候,看得清不比看不清多几分高傲,看不清却比看得清少了几分不得已而为之的伪善与强颜欢笑。
床榻的踏板上,席地坐着个披头披发的少女,她怀里抱着个枕头,摆布悄悄摇摆,又用手指去触碰,煞有介事地瞪眼凝眉:“含山莫哭了,若让你姐姐闻声了,她定又要拿鬼故事恐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