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见她年纪约莫四十高低,算是长辈,总不好让人一向站着,遂令人赐座看茶。
棠辞更黏近了柔珂几分,无辜道:“幼时有你看着,自当灵巧和婉,前面没你看着了,长着长着它却自个儿变了模样,这莫非怪我?”
熊亨闻言,一张粗糙的面庞难掩惭色,挠挠头笑道:“卑职方才还想向大人禀告,弟兄们虽是疆场上刀头舔血的男人,心肠也软得很,可否将干粮匀一匀,分给流民些许?”
“这例子委实做不得数。”宜阳摇点头,难掩眸中黯然之色,“怀思姑姑当时喜好的是卸下红妆充作儿郎的狄岚,不然也不会在发明狄岚的身份奥妙后连夜寻德宗天子哭诉,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使狄岚一夜之间从位极人臣沦落到囹圄南冠,最后还丢了性命。”
纤手自墓碑上的石块纹理一起形貌至清秀碑文,冰冷却又温热,叶秋娘眉眼弯弯嘴角蕴笑:“你克日又不入我的梦里了,别人皆称道你文采武功,却不知你实则孩子气的很。你不来看我,我来看你便是了,你觉得躲得过么?”
棠辞声音清越,在夜色中惊醒了很多睡梦中人,因并无火光月色而瞧得恍惚,只觉得是路过的搭客。
手足相接,腿脚相叠,横七竖八地躺了满院子,几近寻不得落脚走路的处所。
虽与梁州近在天涯,可确是焦急也无济于事,当下只能遣人连夜清道,就近寻个处所暂居。
叶秋娘也毫不虚与委蛇地作伪客气,坐下来只渐渐啜茶,却并不似平常来宾三言两语不离巴结。
叶秋娘倒不觉得意,也自斟自饮了一杯:“凡事皆想明白了再去做,是爱或恨都得辨了然,而后即便悔怨也无愧于心。”
思前想后,命人将希夷园里为《谪仙怨》写戏本的叶秋娘找了来。
“明日着人先往梁州城给布政使传话,只说我三今后便到,令他好生筹办。”棠辞又打量了上面前这个虎背熊腰的赳赳武夫,笑问道,“这三日你便带着一众兵士藏匿于山间深林,想来野果野味还是有的,熊将军可撑得住饥肠辘辘?”
棠辞脚步缓住,向柔珂点头歉意道:“是我粗心了。”
那母亲怔了怔,含泪道了声谢,原是素昧平生的过客。
叶秋娘淡淡一笑:“月有盈晴圆缺,人有悲欢聚散。有人喜团圞便也有人好悲怆,我不过别开生面惹人谛视罢了,再者,究竟既定于史册,报酬窜改又有何意义?”
柔珂忙挣扎着想要下来:“你的伤……”
叶秋娘手执纸伞徐行走近一处青冢,青冢后立着一棵苍劲古松,雨水透过枝叶裂缝稀稀拉拉地落下,垂垂晕湿了墓碑上的笔迹。
歌妓/女伶,时人多称之为秋娘,因有此故,明净人家不会为女儿取作闺名,是以宜阳才等闲下言。
将纸伞往墓碑处一倾,叶秋娘肩上很快湿了一片,秋风拂过便带起阵阵凉意。
非论如何,在外人看来,女未婚,男未嫁,此番柔珂虽是以豫王府的名义同来赈灾,众目睽睽之下免不了谨言慎行。
叶秋娘又是一笑,只是这笑意并不轻挑,反倒玩味:“男人是人,女子也是人,为何没有?狄岚与怀思公主不恰是现成的例子么?”
叶秋娘身形婀娜,面庞姣好,施礼时庄婉全面,然鬓间少量银丝已显老态。
晋朝女子十五岁出嫁,天子爱女心切强留了三年,是年宜阳十八岁,确是和昔日的怀思公主年纪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