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德忙将折子双手呈上,哈腰笑道:“瞧奴婢这记性,一晃神的工夫便忘了洁净。陛下克日身材才见好,宜阳殿下先前叮嘱奴婢,警省着些,莫让有些个不晓事的臣子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滋扰了陛下。一刻前礼部刘大人在殿外等待召见,奴婢瞧见了,便多嘴问了句,想来宗亲婚嫁之事陛下只过过眼便好,那里得劳动心神?”
豫王……改过帝即位以来,几近不参朝政不问政事,兵权虽收了去,可当年好歹也是在京在野在文在武说话皆很有分量的一名主子。天子虽说向来不管豫王,可哪年正旦朝贺赐宴时少看了他几眼?向来造背叛乱的天子总免不了比光亮正大即位的天子心虚些,将臣子宗亲看得紧些,恐怕一个不慎便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顺德听了直笑:“哪能呀!那侍讲学士是陛下钦定的,诚恳巴交的一小我,说话还期呐呐艾的,哪来的胆量给宜阳殿下定端方?不过么——听池良俊说,讲学的内容晦涩难懂了些,为人松散寂然,确切不如先前那陆禾陆大人聪明讨巧能博得殿下欢乐。”
足尖触及池面,被暮秋之水冻得一激灵,宜阳浑身打了个寒噤,即便日光温暖仍身披冷意,垂下眼眸沉吟了半晌,向池良俊问道:“李顺德与你说这个何为?”
池良俊哈腰垂首,恭然答道:“是臣向李公公垂询的,只因目睹殿下与陆大人……”他顿了顿,却也不顾及宜阳神采如何,考虑了说话,想了半晌也想不出合适的词句,遂干脆免却,“臣实在为之深忧,恳请殿下不管是为了本身,或是为了陆大人,忍痛割舍这段违背伦理纲常的爱恋。”
宜阳只顾着往鱼池里抛洒鱼食,头也不抬,随便道:“与他说,我病了,不到来岁破冰春暖之时好不了。赏他些许银子,令他进宫与父皇奏对时不该说的别说。”
若照这般停顿,狄岚怎会身首异处?
“殿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顺德是老臣,天然晓得天子言下之意,也轻笑一声:“柔珂郡主再如何说,也是女儿家一个,清寡了这很多年,偶尔撞见个符合眼缘的也说不定。女子向来不似男人,男人以建功立业为本纵是拖个几年也迟误不得子嗣连绵的,女子养在深闺中,常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子久了恐憋出病来,早日婚嫁,相夫教子也是个消磨光阴的好去处。”
“殿下觉得——当年狄岚是因何而死的?”
“手书……写了甚么?”
时近年底,各州监察御史先掉队京奏对,使远在信都的天子洞察秋毫明辨时势,又有戍边兵士粮饷与御冬衣物待朝廷拨发,也免不得甄选身居要职又不涉党争的大臣亲赴边陲代朝廷犒赏兵士。近的有冬狩需得购置,远的有正旦后的宗试需得劳累,淳祐帝是以忙得席不暇暖。
宜阳心急之下忙问道:“厥后呢?”
宜阳席地坐在石台边沿,打着赤脚有一下没一下地盘弄暮秋冰冷的池水,听了来人所报,纤眉微蹙:“令他归去,这几日都不必过来讲学了。”
宜阳转头一看,是传话返来的池良俊,她点点头:“说罢。”
“柔珂?”天子接过奏折一看,稍显惊奇,看向李顺德,笑问,“豫王府总不会写错了奏本罢?”
可自打那日,她与陆禾便再没见过面。
宜阳抬在虚空的手指顿了顿,少顷,又点着鱼儿接着数,1、2、三……九——她已经有九日未曾见过陆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