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颊上的纱布前几日拆开,细藐小小的一枚“妄”字,玄色的字形,边沿结痂,微微向上凸起。本来无甚希奇,可搁在棠辞的脸上,与精美如画的右颊只稍一对比,就瞧出了狰狞的味道。
前几日,柔珂都是依言承诺,将她推回配房,又把她抱到床榻上,她觉得此次也当如此,岂料柔珂站起家来,居高临下地看她,面上神采稍冷:“嗯,你回罢。”
年后,府衙开印。
豫王府的医官、流散各地的名医乃至太病院的医正都请了来,仍无一人敢言之凿凿地断言放心静养药膳滋补后两条腿会健步如初。
棠辞好端端一个半只脚踏入皇家大门的郡马为何短短光阴内受了重刑不说还遭贬谪去了凉州参军?是女扮男装的身份奥妙败露还是为晟王讨情而惨遭连累?除了少数知情者,在街头巷尾贩子百姓不知头尾的流言中业已成为一桩无头悬案。
“你不肯听,我也不肯做。”棠辞勾了勾嘴角,唇边挂着自嘲的苦笑,“可究竟就是如此,我连站都站不好,不就是废人一个么?”
柔珂闻言,却轻笑了笑:“说的甚么话,你儿时也站不好,莫非自当时起便是废人?”
天井不大,棠辞一小我坐在轮椅上,被伤痛各式折磨后的背影更加肥胖,两三片腊梅花瓣飘落在她的肩头。她一动不动地停在那处,竟还不如落花浪迹天涯来得安闲,看得人鼻间一阵酸涩。
“那喝碗汤。”柔珂坐下来,从旁拿了只汤碗,舀了半满,递到她面前。
天井里的腊梅悉数绽放,饱满的花瓣缀在枝头,令人见之愉悦。
柔珂紧紧地抱着她,半分力量也不敢松弛,映入视线的是她充满汗珠的额头,与浑然不似昔日的郁郁神采,她是一头小兽,倒是一头遍体鳞伤急需别人安抚体贴的小兽,却更是一头火急需求摆脱心中暗影与梦靥大胆地往山间密林奔袭的小兽。
喉间微动了动,身后还是沉默以对,棠辞狠狠地闭上双眼,双肩不住颤抖,挣扎了好久,待展开眼时,使尽满身力量迈开左脚,只一小步,额上充满一层细精密密的虚汗。缓了缓心神,双手撑着轮椅的扶手渐渐站起家,没有木棍帮助没有柔珂搀扶,现在的支撑点在右脚,才站起家的顷刻,右腿一阵针扎似的刺痛突突跳动,咬紧了下唇死力疏忽这股足以令她忆起受刑时剧痛的熟谙感。
徐谦得知此过后砸吧砸吧嘴,半晌都品不出内心是个甚么滋味。
晟王毕竟不免一死,饮鸩他杀留了颜面。
日复一日的原地踏步毫无进步,所剩无几的自傲与耐烦也消磨殆尽。
甜水巷。
棠辞细想了下,点头。
接连两日,棠辞又回到了初醒时的模样,躺在床上不发一言,非常架空与外人相见与对话。
放轻步子走了畴昔,见她在盯着青石板上用石子儿划出的几条白痕看,蹲身下来抬头看她,浅笑道:“偷懒了几日,本日倒诚恳了?”
每日以石桌为始,棠辞或是手撑木棍或是由柔珂搀扶着,举步维艰地向前迈步,太阳落山时在她力所能及的处所划上一条白痕以作标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