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怨怪母亲心肠太狠，母亲却只是感喟。好久好久以后我才晓得，我从不管他宫美人生子，旁人，却早已管起了我的肚子。
他看着那测字先生，冷冷道：“你测的半点不准，娇娇命里主贵……是千万年的命数，这一点，永不会变。”
天子的眼睛愈浓愈迷离。
陈阿娇一贯放肆放肆，只怨他撞上我，正走了背运！
“彻儿，你别听他的，我遇见的运势，他再修行十辈子，也沾不着！”我拉他的手：“我们走！”
他这个“朕”字说的极轻，幸亏没有露了马脚。我也向他笑了笑。
彻儿看不住了：“母后，教他们授下领罚罢，莫吓坏了娇娇。”
我还没说话，那测字先生细打量我，摸了小撮胡子，说：“说不好……”彻儿笑了：“我说你本领不敷，你还不平……”他把我揽畴昔：“娇娇，回吧，不好顽了。”
“当今圣上……御讳彻，数年前，少年天子御极，举大汉百姓皆避称其讳，”他顿了一下，眼中很有笑意，“这位女人，未免太粗心，养于深闺，竟不知避称圣上御讳，但是……要掉脑袋？老夫便说，女人福祚太浅，凡射中主贵，亦不过目下的情状，女人销福啊……”
“娇娇很好，她揽祸，我给兜着。”
我并不晓得。又或者，是我并不该晓得的。
当时我并不懂，太后娘娘这一顿笞鞭，尽想是要淋了我身上来的。
我不敢，我是真不敢。毕竟彻儿尚跪着。我怯怯露了一眼，想来太后娘娘都看着，便还是执意扶我：“孩子，你退吧，去椒房殿好生歇着……这边的端方，哀家仍要教教彻儿，一朝天子，当是没法无天了！”她对我非常驯良，愠怒都是向着彻儿的，见我仍生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好孩子，那一年大行天子龙驭，白虎殿里，你为彻儿做的统统，哀家永时感念在心……你，去吧，”她像哄孩子一样暖和，“去吧……”
他身边的美人愈来愈多，换过一茬又一茬，却并无久留的。当时我并未多想，或者，彻儿流连花丛，仅仅是为了皇嗣吧？毕竟，天子二十多了，膝下却无子。各路诸侯虎视眈眈。
我也低头。那一年的白虎殿，现在想来，还是手心底里发寒。大行天子棺椁停在那边，一重一重白幡晃过，好似隔断了另一个天下。恁是荣光无穷，恁是权势滔天，到头来，亦不过是冷冰冰地躺在那边……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夜正浅，天子跪在猗兰殿前，长夜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