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二
我也不动,研讨他们如何摆布我;晓得他们必然不肯放松。公然!我大哥引了一个老头子,渐渐走来;他满眼凶光,怕我看出,只是低头向着地,从眼镜横边悄悄看我。大哥说,“明天你仿佛很好。”我说“是的。”大哥说,“明天请何先生来,给你诊一诊。”我说“能够!”实在我岂不晓得这老头子是刽子手扮的!不过借了看脉这项目,揣一揣肥瘠:因这功绩,也分一片肉吃。我也不怕;固然不吃人,胆量却比他们还壮。伸出两个拳头,看他如何动手。老头子坐着,闭了眼睛,摸了好一会,呆了好一会;便伸开他鬼眼睛说,“不要乱想。悄悄的养几天,就好了。”
你看那女人“咬你几口”的话,和一伙青面獠牙人的笑,和前天耕户的话,明显是暗号。我看出他话中满是毒,笑中满是刀。他们的牙齿,满是白厉厉的排着,这就是吃人的家伙。
我也是人,他们想要吃我了!
明天早晨,很好的月光。
明天全没月光,我晓得不妙。早上谨慎出门,赵贵翁的眼色便怪:仿佛怕我,仿佛想害我。另有七八小我,交头接耳的群情我,张着嘴,对我笑了一笑;我便重新直冷到脚根,晓得他们安插,都已安妥了。
书上写着这很多字,耕户说了这很多话,却都笑吟吟的睁着怪眼看我。
想起来,我从顶上直冷到脚根。
早上,我静坐了一会儿。陈老五送进饭来,一碗菜,一碗蒸鱼;这鱼的眼睛,白并且硬,张着嘴,同那一伙想吃人的人一样。吃了几筷,滑溜溜的不知是鱼是人,便把他兜肚连肠的吐出。
我想:我同赵贵翁有甚么仇,同路上的人又有甚么仇;只要廿年之前,把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⑶,踹了一脚,古久先生很不欢畅。赵贵翁固然不熟谙他,必然也听到风声,代抱不平;商定路上的人,同我作冤对。但是小孩子呢?当时候,他们还没有出世,何故明天也睁着怪眼睛,仿佛怕我,仿佛想害我。这真教我怕,教我纳罕并且悲伤。
我说“老五,对大哥说,我闷得慌,想到园里逛逛。”老五不承诺,走了;停一会,可就来开了门。
他们――也有给知县打枷过的,也有给名流掌过嘴的,也有衙役占了他老婆的,也有老子娘被借主逼死的;他们当时候的神采,全没有明天这么怕,也没有这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