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自是乐于听这个的,当即抿着唇微微一笑,眉眼间虽另有几分愁绪,却不似昔日那般,竟有些分散,口中言语也越加温和,道:“扬州天然不比别地,不说旁的话,只一句月是故里明,也就说尽其间事理了。”紫鹃见着黛玉面庞含笑,双眸微微泛着一层淡淡的光,竟与常日的忧愁分歧,心下一顿,却也为她欢畅,便笑着道:“若这么着,女人合该更好好儿的才是。”
若只说亲戚情分四个字,究竟那宝玉也是舅家后辈,虽是外甥,他不能也不会理睬很多。但先前岳母常常有提及女儿黛玉,竟有亲上做亲之意。他原想着林家数代单传,竟无族亲,自不能立嗣子,本身又大哥体衰,一定能支撑至女儿出阁。如果那宝玉果然聪慧贤达,且与女儿自小一道长大,情分深厚,岳家很有些权势,本身借势而为,且筹齐截番,一定不能将家中数代堆集尽数与了女儿,只将些浮财长进与国库。
如海见着黛玉如此去处言谈,竟是无不当帖,心下又是欢乐女儿日渐长大,竟是越加懂事,一面却不免生出几分伤感:先前女儿虽也小巧剔透,详确明白,却另有一派天真灿漫,安闲洒落之态。当今倒是尽数消去,倒是越加和顺安然,却有几分哑忍全面之意。
一起行来,黛玉当然是见着昔日气象,心生眷恋记念。春纤等瞧着一起行来,繁华之气尽数洗去,唯有天然之意,风雅之气,倒也心生讶然。扬州地处江南,本就是烟雨水乡,连着呼吸之间都透着别样的津润之气,房舍屋宇自与都城分歧。一眼望去,亭台楼阁,回廊甬道,自是一派粉墙黛瓦般的适意,又或小巧,或古朴,或高雅,不一而同。兼着花木扶疏,溪泉奔涌,鸟语呢喃,风声细细,越加添出非常的风骚高雅,一步一行,竟有移步换景之感。
谁知今番听闻黛玉所言,那宝玉竟是个纨绔脾气,一应长进的事体半分不睬会。他自不是那等酸腐,不说琴棋书画略知一二,便是操琴啸月,闲敲棋子,湖亭观雪,乃至于挑山泉而下,烹茶待客,也是无所不至。但他还是孜孜攻读,于科举之上竟不敢稍有放松,不为旁个,只为家中高低尊荣繁华,只为一展平生抱负!如果连着科举这一块拍门砖尚且不能,跨一门槛尚且不能,还谈甚么大丈夫!
而那宝玉倒是不屑于此,不肯于此,只一心倚靠家中权势矜持狷介,却忘怀脚下所踩之地,原非本身一力而成!似这般庸庸碌碌,今后于家中也是无甚能为,如何能护得住女儿!
这般感慨之下,春纤行动却还是敏捷,及比及了那九如馆,她忙是上前服侍,目光如同流水只在淡淡地扫了两眼,就是收回,口中笑着与黛玉道:“女人一日回到故乡,竟是连着咳嗽也好了很多,可见还是故里水土最养人。”
这等窜改,若非有所波折,原不该如此。这实在让他生出些心伤之意来。可看着女儿殷切的目光,林如海也说不得甚么旁的话,只在心中感喟一声,便伸脱手抚了抚黛玉的乌黑的发丝,道:“你长大了,更加似你母亲。”
好是半日畴昔,父女两个方才缓过神来,且又说了一番别后思亲之意。林如海才令管家取来热水梳洗,因道:“你身子弱,千里风雨一起行来,自是颠簸艰巨,现在又是悲伤一场,却得早些归去安设才是。你我父女既是团聚,倒也不在这一日的工夫,翌日再细说各种,亦是不迟。再者,你二表兄千里相送,到底是一片情意,我得意去见一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