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蒋昀听得她细细道来,情真意切,不免又看她一眼:果是顾家女,虽有前面做人丫环那件事在,却也能不避前情,不惧群情,端然风雅,很有世家之风,士人之心。猜想那位林家女人,虽是女流,亦是出类拔萃之辈也。
“这……”顾茜听得面皮一白,半日畴昔,她才是道:“只怕女人又要悲伤了。”说罢,她长长感喟一声,眉头微微蹙起,且生出立时到黛玉身边的心来――现在黛玉身边,怕连个说话的人也无有一个了。
谁知顾茜事儿办得极细心,问了低下仆妇以后,又取了头前的帐本、礼单,比着旧例并世情,一样样理出来。比方回礼这一件事,她便能取不重不轻分量相称的一份礼儿回送。凡此各种,一一做了来,却还要顾茂过目来。
“那荣国府贾家,到底是功劳贵胄以后,林女人为其外甥女儿,略加顾问,并无艰巨之处,他们竟也不肯?”顾茂虽知寄人篱下四个字的难处,但听得顾茜所言,仿佛不止于此,便有些惊奇,又想黛玉芊芊弱女,不免又生出几分顾恤之情来。
黛玉谢过严夫人,告别杨欢,便自回贾家去,内心实有几分犹疑:却不知宝玉那边,究竟如何?若他闹出甚么来,本身没脸不提,且伤及林家家声,倒也是一桩愁事。
顾茂听得这话,却自沉吟半日,才道:“陶家为京中大族,现在昌隆,为宗子择媳,必然细心谨慎。我听你所说,那贾宝玉肇事,闹得阖府皆知,他家仆人浩繁,陶家令人探听动静,这事怕是不好讳饰的。”
所谓通家之好,便是一家人普通。便如顾茜与蒋昀,虽男女有别,只消不是暗里两人相约,旁个时候见面倒是不必藏掖退下的。顾茜早前虽也听到两家极好,却也没想到本身略提了一句,将三处并作一返来讲,顾茂便先提了这一样。由此可见两家多么靠近了。
顾茜听得这话,便自一笑,口里道:“若总没事儿做去,反倒无趣。这些个事儿,昔日我在林女人那边,也总有见着听着的,岂能不学着几分――她虽是身子弱,这些家务细故却也能摒挡明白。”
听得谈及黛玉,顾茂心下有几分踟躇,但是见着摆布无人,兼着自家早有些非常肚肠,竟自开口道:“若她不是个好的,你怎会再三游移。天然金兰情深,倒是将我推去三尺开外。”
见她这般模样,顾茂心内欢乐,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悄悄捏了捏,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一日,在贰心底想过无数回,在他梦里演过无数回,今番当真兄妹相认,骨肉团聚。清楚是真情实景,他却感觉面前各种,犹自梦中游普通,竟透着几分虚幻。
顾茜头前心中庞大,并未曾细看这蒋昀,现在改换心机,又是诸事皆定,顾茂之言犹安闲耳,便着意细看。这一看,她只觉面前一亮,暗叹:这蒋昀若说边幅,不过斯文苗条,休说顾茂,便是宝玉也多有胜出。可若三人并作一处,旁人头一个瞧见了,约莫还是他来,端的是描述气度,端得事好风仪!
“哥哥所说是真,但是世情便待女子刻薄。若林女人说及委曲,旁人便是念及,开口一句也要提舅家顾问的恩典哩。”顾茜说到这里,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嘲笑,目光凛冽:“再者,现在已是与她择了陶家子为婿,听闻今科会试,他名列二榜二十一,原也是一时才俊。又如何提旁个事?过不得几日,贾家将林女人接了归去,这事儿也就掩畴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