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厢想着的,那边儿紫鹃已是细细劝了起来,又道:“女人何必悲伤这些?纵女人说的是,可如许的大事,原是爷们的,你又能如何?大家自有大家的命数呢。至如我们,原是随了女人的,女人如果为着这个赶我们走,是女人至心。可若我们走了,我们成了甚么?”
春纤不由一怔,坐在她身侧,反握住她的手,只觉她掌内心一片盗汗光滑,不由变了神采:“女人这是如何了?好好儿的,如有甚么事,尽管说出来便是。好不好,总有我们在的!”紫鹃见她们如此,也是往前两步,心下焦心,口中的话也快上三分:“究竟是甚么事?”
虽如何说,春纤却也非常感佩。如许的眼界心机,世上能有多少人?身处繁花斑斓堆里头,便是才高夺目如探春,也不过是碰到抄检大观园一事的时候,方嚷出一句他杀自灭,内心却还是未曾十清楚澈的。
黛玉却只是不睬,依古道:“紫鹃是家生女儿,便有了身契的,如果一时乱将起来,也一定能脱身的!却不如早早出去了,虽艰巨些,总比今后落到污糟地儿强!”
听得这一句句的,黛玉一怔,倒是垂垂听出来了。半日畴昔,她才轻声道:“你说的也是。可若没个长远的计算,一时天塌地陷的,我也罢了,好歹身份上头无碍的,你们倒是分歧。如果一时闹出甚么乱局来,怕是难保的。”
春纤细看她神采,又渐渐着道:“再者,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女人所说,原是常理,可我们过日子的,倒是数着年事来的。便有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到底我们这一辈子,也不过数十年的风景。谁想到又是哪一年告终的?说不得女人出阁了,后代老迈的时候,府里头还是这么着。虽乱了些,到底还是荣国府呢。”
李纨听了也是点头,道:“合该如此。”说着,世人便要拥簇着黛玉往外头走。谁知昂首却模糊见着邢夫人的身影,世人不由都顿足,惜春嘲笑一声,道:“真真是巧了!”她口中说着,且往迎春处望了一眼,内心很有几分不平:迎春出阁原是一等的大事,贾赦并邢夫人倒是放手不管,倒是纳鸳鸯做妾的事儿办得利索!
“没事儿,不过一时面前发昏罢了。坐下来也就好了。”黛玉回过神来,且压住内心那些考虑,微微一笑,眉眼儿却有些倦怠,细风一吹,她且摇了摇身子,更加显得娇弱起来。宝钗细看她两眼,便道:“但是没睡好?瞧着眼底都有些青痕呢。”说着,她往贾母屋子那边看了一眼,道:“摆布如许的事我们也只得避开的,早些散了罢。”
黛玉在外头听着一个个名字,不免细细将人一个个想了一番,越是考虑,她面色越白,背面竟有些白得透明起来,连着身子也有些摇摇摆晃。春纤见着不对,忙扶着她到一边坐下。李纨等人也忙过来团团围住了她,mm姐姐一通唤,急问如何了。
听得这一声,黛玉泪珠不觉簌簌而下。半晌畴昔,她才拿帕子拭去泪珠子。春纤忙将那一盏白果银耳羹端过来,且与她吃了两调羹,又用了一块枣泥糕。紫鹃便倒了一盏茶送到她唇边。黛玉漱了口,昂首看着她们两个,眉眼里一片朦昏黄胧的忧愁,却终归能说几番话来了:“舅家百年显赫,若论起来,已是四代。若提及东府那边,更是五代。百年之族,里头枯枝败叶多一些,也是常有的事。我原身在此中,只说是平常的。可本日大娘舅的事儿一出,我细细想了一阵。不是我目无长辈,没个尊敬,可从大娘舅起,到表兄他们,乃至于东府那边的贾蓉,哪一个男丁是能支撑家业的?不是庸碌之辈,便是纨绔!似如许的人家,便有爵位,又有甚么远景?一日招惹甚么事来,怕是要落得树倒猢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