瑧玉同薛蜨听得这话,虽明知今上用话试冯岩,却也不好开口得,只不出声;却闻得冯岩朗声回道:“回陛下,恰是如此。前人尝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番随陛下出巡,实是开了眼界,也长了见地的。”
是以瑧玉又自想了一回,终是无果,待要同平常普通将此事临时丢开,却不似先时般能压住心下所想,一时很有些暴躁之意。因恐别人瞧出异状,忙自收敛心神,方欲转头同薛蜨同冯岩二人说几句话,抬眼却见他两个已是往前去了,忙催马赶上二人,笑道:“你二人说甚么呢?”薛蜨见问,乃笑道:“霦琳想家了。”冯岩闻言面色微红,便道:“却也算不得是想家;只是我初度离家这们久的,恐父亲在家中惦记,故而有些悬心罢了。”
冯岩闻得,忙起家伸谢。今上命瑧玉扶住了,笑道:“你先不要忙着拜谢;朕只说你若摘得头名,才有封赏的。你瞧胤之同文起两个,若未曾中得鼎甲,朕也不封赏他们了。”因又向他几个笑道:“你们如许就极好;那起子老呆板只说要依着旧例,一级一级升将上来,待得升上来,却也都老了。朕现在且不听他们聒噪,待入京中,便行擢升——”
冯岩闻言,便又去处今上禀报了。今上沉吟一回,乃道:“令人往那比来的官邸处折返罢。”因而一行人皆听令,乃调转车头,来往时路去讫。
【第八十回】少年何见情面油滑·老来应明世道民气
却说他弟兄两个皆为重活一世的,自知若将宿世年纪算上,只怕比冯朝宗都大些;故而平日只将冯岩当个长辈后辈普通,现在闻得这话,瑧玉不免大笑道:“你说得是。只是我二人并未曾老气横秋起来,不过是你与我们分歧罢了。”薛蜨便知瑧玉所说为何,也笑道:“恰是。原是你小,方衬得我两个老了。”
公然翌日今上命令,教打叠行装往南而去。谁知午间闻得狱卒来报,道是那少年惧罪,又恐放逐路途悠远,受不得痛苦,乃在狱中他杀身亡;今上闻言倒未曾说甚么,只说“晓得了”三个字,便将此事丢开了。瑧玉同薛蜨两个闻得此信,却皆猜是三皇子恐今后生变,故而教人暗害了那少年的;只是今上既不提,只得假装甚么都不晓得;过不得两日,一行人等便出发,向苏杭一带而行。
那车夫见是冯岩,忙道:“冯公子,这马似是扭伤了蹄子,待小人下去看视一番。”冯岩闻言,往四周一打量,却见此地恰是山坡之上,眉头一皱,便道:“你先将这马扯住。”见几个侍卫也往这边来了,乃回身掀起车帘禀道:“陛下请先换一架车,好教他们查抄的。”瑧玉同薛蜨闻得此语,乃对视一眼,知此中定有些题目;便一左一右随今高低车,暂往前面车驾上去了。
只是瑧玉虽如此想了,心中却毕竟是放不下的,又想道:“他向来未曾离了我;现在乍一分离,却又是这很多光阴。旧诗有云‘每逢佳节倍思亲’,待得过年时,他瞧着人家皆团聚在一处,我同他父亲却都不在身侧,少不得又心下伤感起来。其他姊妹纵好,也不是亲内行足,终感觉又隔了一层;定然有些话是不能同他们说的了。”如此想了一回,不觉又把心机转到了那日日压在胸间之事上,乃自心下苦笑道:“我同他原也不是亲兄妹,倒比那些亲戚又不知远着多少层去了。此时千好万好,却迟早要将此事与他说知的,届时又不知怎生结束。现在只是以事尚不在面前,故而一向不肯提及;实是未曾想出一个万全之计,然见现在之事,过不很多少日子,便将本相明白于天下;届时他却不怪我瞒了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