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元宵,又是正月十七。黛玉夙起正瞧着家人收东西,却见紫竹过来道:“大爷教奉告女人一声儿,本日倒是北静王府上请吃年酒,一会子畴昔的,教女人中午自吃,不要管他了。”黛玉知北静王府中尚无主事女眷,故不请各堂客,闻言应了一声,自去摒挡,一时无话。
一时世人聚齐,大师都见过了,然后吃茶。本来北静王府中本有小戏,又有唱曲儿的小厮;这时摆上酒来,顺次坐了,水溶便命小厮过来让酒,世人喝了一回。水溶因笑道:“我们可贵在一处,若只闷头喝酒,倒为无趣,不如行个令来。”见皆点头应是,乃笑道:“如此我们便推晴方作令官,看他说个甚么令。”
及至府中,水溶已是在那边候着了,见他二人来了,笑道:“二位兄长一贯不见,现在赏光前来,实实给足了我颜面。”一面便一手拉着一个,往内里坐了;内里原坐了几个,不过是各家尚未结婚的天孙公子,相互也了解,皆见礼过了;过未几时,却见宝玉出去,见了他两个,面上不免有惊奇之色。一时问好罢了,各各归坐。
恰是:真作假时终不假,冒充真却难成真。
却说瑧玉同薛蜨坐在一处,明见贾珍不住偷觑他,倒为惊奇,随即一想道:“是了,此人多数也非其间之人;他平日去处原同书中有异,现在见了我二人非书中原有之人,天然讶怪,想来也是看过那书的。只是不知是何来源;前些年也曾着人查考,倒也没甚么非常,想来也不至有多少变故。”是以心下安宁,只坐在那处同人说话儿。
如此令完,下该陈也俊,便道:“僧言古壁佛画好,一川如画敬亭东。一个真画,一个假画。”早有人斟上酒来,陈也俊一气饮干,笑道:“桃花流水鳜鱼肥。”完了令。
宝玉不待他说完,便笑道:“王爷错了。”水溶笑道:“何错之有?”不待他说,便道:“想是你说那玉龙便是真龙?阿谁不过是剑罢了。”宝玉道:“并不是这个。晴方限酒面时,道是要‘室内生春’。这龙那边见来?当罚一杯,再重说的是。”一面便取了壶来,亲替他斟上;水溶也不再辩,笑接过来喝了,道:“容我再想一个。”
薛蜨说罢,下该瑧玉,便道:“茶中故旧是蒙山,聊持杯酒当茶瓯。一个真茶,一个假茶。”世人闻言又笑,盖因他同薛蜨所说刚好呼应,皆道:“显见的你两个好了。”因而瑧玉饮了门杯,道:“甑中枸杞香动听。”如此下该水溶,只闻他道:“安得化云便从龙,提携玉龙为君死。一个真龙,一个假龙。”
一时这边摆上席来,世人坐了。贾政虽辈分家长,位次却较瑧玉薛蜨两个低些,是以也并不敢肆意,亦未曾问行令等事;见宝玉出来了,也未多说,止教他往席上坐了。那贾珍便留意细看,只觉林薛二人当然生得秀逸夺人,更兼辞吐不凡,却也瞧不出其他甚么,故意同他两个说几句话,何如坐得远些,只得罢了。过未几时,内里一场戏终,贾珍便忙同贾琏两个起家,往里斟酒不提。
过了半晌,薛蜨见韩奇不留意这边,乃偷问冯岩道:“晴方却怎生获咎你了?”冯岩笑道:“他何曾获咎我来。不过‘道分歧,不相为谋’罢了。”薛蜨情知他瞧韩奇不过,也不肯强他,乃浅笑点头,便将此事丢开,又同他说其他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