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到了宝玉房里,却见一屋子的人,湘云并探春都在那边,倒是商讨起诗社之事;见赵姨娘来了,赶紧让座。湘云原瞧赵姨娘不过,现在见他来了,不免兴趣大减,碍于探春在侧,却也没法,便往一边坐了不则声。赵姨娘明见他如此,心下暗自恨道:“这小娼妇也会看人下菜碟。一个个瞧着老太太疼宝玉,就都凫下水去了,他日还不知如何死呢!”因又想道:“看现在的风景,老太太倒是想将他定与宝玉的;现在还未曾定将下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倘若他做了二奶奶,那边另有我的活路?”
马道婆见赵姨娘如此说,情知他已是心动了,用心道:“阿弥陀佛!我那边有如许主张?”赵姨娘不待他说完,便打断道:“你既说了,显见的是肯拉我们娘儿两个一把的,又说这个,莫非怕我不谢你?”马道婆便笑道:“我那边又是企图你谢我。不过是瞧着你两个委曲得这们等的,有些个不忍,——况纵我图你谢,你又那边有甚么谢我的?”
迎春闻言,却低头不语,半晌方道:“如何就是个哥儿了。”凤姐见他如此,便知贰心下何想,忙解劝道:“我瞧着却有七八分像;况前日太太教人给算了,也都说是哥儿不错。纵是姐儿,莫非不成疼的?况姑爷平日同你原好,必不在乎这个。”迎春道:“虽是如此,我终是有些担心,却又不好同人说得——”一行说着,早又红了脸。凤姐儿笑道:“你且把心放宽。若这一遭是哥儿,天然是好;纵不是,你同姑爷年事都小,今后尽有的。”如此解劝了半晌,教人摆上饭来,二人吃了;迎春又往其他姊妹房中去了一回,方回家去讫。
那马道婆原就不是甚么善男信女,每日价仗了本身有些妖术,就要变法儿赚些银子的;闻得这话,便绰着口气道:“依我看来,也是姨奶奶太软弱了。饶是教人这们欺负了去,也不睬论。”赵姨娘闻得这话,却正合本身的苦衷,一面就滚下泪来,道:“我是个妇道人家,莫非何如得他们不成?说不得只得凭他们欺负罢了。”
却说上回所表的太妃,因病势沉重,更兼年纪已老,是以药石无医, 终究一日薨逝。今上大哀,至于废餐辍寐。因太妃并无亲子, 便由瑧玉穿了重孝, 执儿孙礼往灵前发难;黛玉亦入宫同祖母礼拜祭。凡诰命等, 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又敕谕天下:停嫁娶, 辍音乐, 军民摘冠缨,命妇去装潢。一时上京缟素, 一片哀色。
马道婆传闻这话,也跟着装模作样地叹了两声,半晌说道:“我且说句不法的话罢,也怪你没有本领。纵明里不得,暗里莫非算计不得?却教人欺负了这好久!”赵姨娘闻得他这话,心下暗喜,忙道:“纵我有这个意义,却也实没有这般本领。少不得求你白叟家支一体例;我天然大大的谢你。”
各位见了:若说赵姨娘痛恨宝玉,倒也罢了;凤姐儿昔日里却教邢夫人束缚着,也并未曾狠获咎了他去,为何赵姨娘却也要摆布他?这倒是俗话说的“人无伤虎意,虎有害民气”了。赵姨娘原妇人短见,只道害了宝玉同贾若两个,这府里一应家私皆要落在贾环身上;却不想现在长房当中,贾琏同贾琮犹在,纵害了凤姐儿同贾若,莫非长房就再不得男丁的?再说这二房当中,现放着一个宗子嫡孙,若当真算将起来,就连宝玉也要靠后。只是愚妇如此,并未曾想到这一节去,是以立下这般暴虐心机。又有凤姐儿原是暴躁性子,虽听了邢夫人言语,然终是看不惯赵姨娘去处,每白天面上合话里未免也带出来些,便教他记恨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