瑧玉笑道:“现在恰是中秋之际,我嫌本身作诗费力量,不若我们‘顶真绩麻’罢。顶真最好,亦许绩麻;上上之选便是应景之诗,纵不得,也无伤风雅。”几人称是,瑧玉便说道:“现在我先起,‘不知秋思落谁家’。”其下便是薛蜨,道:“家在月明生处住。”宝钗想了一想,道:“住个溪山好处。”黛玉闻得笑道:“宝姐姐尚怀出世之心不成?”自深思了一回,道:“处得生来不浇愁。”下又该瑧玉,乃笑道:“你这倒不是出世之心,竟是向佛之心了。”本待说个“愁黛颦成月浅”同他作戏,终又觉有些颓废,转念一想,便道:“我接个‘愁落千山月’。”薛蜨便道:“月涌大江流。”宝钗接道:“流光冉冉为谁忙。”黛玉忙笑道:“忙趁东风放纸鸢。”言毕向他哥哥笑道:“你来接。”
瑧玉见了此字,略加思考,便知他二人覆的是这席上之“蟹”,取“蟹匡”之典,意为螃蟹背壳,故而不难堪猜。薛蜨也已想出所覆之字,见瑧玉笑看他,便说了一个“虎”字。宝钗和黛玉知他射中,用的是“晚稻初香蟹如虎”之典,乃会心而笑,又催他二人覆。瑧玉手中正剥着一个石榴,便说了一个“海”字。黛玉初时觉此字有些广泛,然见他正掰那石榴,便猜他定是覆的“榴”字,用“海榴世所稀”一句,乃向宝钗说了。二人商讨一回,射了个“山”字。薛蜨知他二人用的乃是杜牧诗中“似火山榴映小山”一典,便笑道:“这其中了。”因而各饮一口门杯。
转眼又过得几日。那日恰是八月十四,因将至中秋,官中放了假;瑧玉回得家来,因向黛玉道:“明日老太太必是要教去的。我因想他家里那们多人,固然热烈,却一定纵情,不若我们今晚先安闲弄月。”黛玉闻言,乃深觉得然,笑道:“还请宝姐姐他们来未曾?”瑧玉笑道:“这全凭你情意,若想同他们顽,就教人去问一声儿,看他们有事也无;若不想,就我们两个也可。”黛玉闻言,便使春纤往那边去问了,一时返来笑道:“宝女人说,务需求扰女人这雅兴,届时他们都往这里来的。”黛玉听了,便教人去筹办果品菜蔬等物,预备早晨开席。
翌日早上起来,黛玉先起家教人打了水来,同宝钗梳洗了,笑道:“姐姐也未曾有衣服在我这里,且先能着穿我的罢。早知如此,教人放几套你的衣服在我这里。”宝钗笑道:“非常,还是你想得殷勤。他日你也拿几套衣服往我那边放着,我们今后一道住的日子想来还多着呢。”二人说谈笑笑,一行梳上了头,换了衣服,便往前厅里来,却不见瑧玉同薛蜨两个,乃怪道:“难不成他两个还睡着?”此时紫竹出去,笑道:“两位爷已是起来了,在院里练拳脚呢。雪浪往姨太太那边去说了,宝女人同薛大爷在我们这儿住了一宿,今早上吃了饭再归去的。”一时瑧玉同薛蜨两个出去,底下人摆上了饭,几人用了,又商定过一会子一道往贾府中去,薛蜨同宝钗方向他兄妹告别,不在话下。
谁知瑧玉闻得他二人用这一典,促狭心起,乃悄声向薛蜨笑道:“你再往下念两句看。”薛蜨初时不解,依言往下默念两句,乃笑道:“端的巧了。”本来此诗第三句便是“一朵才子玉钗上”,恰合他姊妹名字;是以瑧玉感觉风趣,便要同他二人讽刺。因又射了几次,便向薛蜨使眼色,笑道:“我们射个多字的罢,总射一字的有何兴趣?一猜就中了的。”宝钗同黛玉两个闻得这话,并不知贰心下作何设法,自恃比别人敏捷,乃双双笑道:“你且说来。”瑧玉一笑,便说了个“一朵”。黛玉闻言,先就红了脸,道:“你耍赖,说是其间之物,又混提及来。这用时势却使不得,快罚三杯。”瑧玉笑道:“你既说这话,想来是猜着了。难不成不是其间之物么?况旧诗当中原有这点的,你本身乱令,还不罚一杯呢。”黛玉无话,只得饮了。彼时都有了几分酒,便不耐烦行这令,要换一令来行的;又教丫环嬷嬷等也往另一席上坐了,言说不必奉侍,只大家安闲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