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小丫头打了水来,邢夫人便命春喜同绣橘往房里去伏侍迎春梳洗,自往椅上坐了道:“我竟不晓得,有个主子对着主子大嚷大呼的端方!你说要往我跟前辩,我现在来了,你可说罢!”那媳妇教司棋一掌打的红胀了半边脸,又闻邢夫人如此说,忙跪在地上,只是一句话也不敢说。邢夫人嘲笑道:“你现在倒不说了?方才的那气势那边去了?”一面令人将他拖了下去,又分付底下人措置,将王住儿同他媳妇一概撵至庄子上不消,下落将他拿去的金饰追回;另将本身身边一个嬷嬷拨来与迎春。一时邢夫人见迎春梳洗了出来,乃对世人道:“你们都细心着,若谁怠慢女人,这便是模样!”世人闻言皆齐声承诺,邢夫人又安抚迎春一番,方带着丫环去了。
一时下人来回说措置罢了,贾母自去歇晌,大师散出。邢夫人往王夫人处坐了一回,心下惦记迎春,恐他本日臊了,心中不安闲,便告别出来,又往他房中去。迎春闻得人报母亲来了,忙接了出去,司棋奉茶毕,邢夫人因说道:“你们下去,我同女人说话。”世人见邢夫人沉着脸,只道本日恼了,忙不迭出去将门闭上了。邢夫人见人皆出去了,方拉着迎春道:“我的儿,今儿勉强了你。你那妈妈子不像,现在但是打收回去了;到时我令你哥哥嫂子严加怒斥这家中之人,必不令他们往外去坏你名声;那妈妈也送到我们庄子上教人看着,定然不教肇事。”迎春闻言,忙道:“我未曾勉强得。母亲满心疼我,为着我这事也不怕获咎了二太太,更顶了个驭下不严的名儿,我只要感戴不尽的。”邢夫人听了,叹了几声,拉着他的手道:“你这性子是极好的,只是太温厚了些儿;我先时髦将来这府里,你院中的下人都是那起子黑心人弄的牙尖嘴利的一起子来,竟敢辖制起蜜斯了。”
几人送出邢夫人返来,绣橘因见司棋只顾揉那手,乃问道:“姐姐如何了?”司棋道:“皆因方才使得力量大了,这手倒疼起来。”世人看时,见他那手打得红了,皆笑道:“你也忒实诚。”司棋道:“我早瞧着他不过,现在又奉了太太的令,可不替女人出口气?”一时邢夫人教夏喜同那拨的骆嬷嬷过来,又道是司棋同绣橘两个是忠心为主的,每人赏了五百钱;夏喜又对司棋笑道:“太太教我问你那手如何了。在这里见你揉那手,必然是使力大了。”司棋闻言,自发面上有了光辉,乃道:“我是甚么名牌上的人,还教太太问着。无妨事的,多拜上太太,谢姐姐跑这们一趟。”一行便将夏喜送了出去,司棋瞧见桌上的盘子,又对迎春笑道:“这是太太教我拿的鲜果子,用冰镇着的,道是这天热,教我打发女人吃体味暑。”因往四下里张了一眼,悄声对迎春道:“我瞧着我们太太待女人实是比那亲的热的更好;每日里道二太太贤德,他待三女人那边及得上我们太太待女人。”迎春明知司棋此话是真,只是恐教别人听去,乃摇手令他不必再说。经此一事,这院中下人皆知邢夫人短长,对迎春也不敢怠慢;那骆嬷嬷来后,因得了邢夫人叮嘱,对迎春也非常用心。临时无话。
这媳妇儿原是料迎春不是邢夫人亲生,不过是面上情儿,定然不敢去那边聒噪的;正在那边对劲胡说,忽闻丫头报说邢夫人来了,先自色彩一变。邢夫人却早同春喜夏喜往这边房里来,前面司棋捧着一碟果子;闻得屋里吵嚷,先不忙出来,且摇手止住人不教往里报。及至听了这话,方令人传了一声,自领着丫头们出去,见世人忙施礼,乃向司棋道:“你们女人在这里教人吵得这般,你是他跟前第一人,就这们站着?”司棋原已站在院入耳了半晌,早已不忿;邢夫人方才又叫他畴昔嘱了,他本是下意要跟着迎春的,天然万事以迎春为先;现在得了邢夫人的话,乃应了一声,将盘子往桌上放了,上去照着那媳妇面上就是一掌。邢夫人见了,嘲笑道:“现在这里也大不像了,甚么人都敢来吵嚷!你们女人好性儿,伏侍的就该替主子经验着,莫非等女人亲身脱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