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笑推他,说道:“快醒醒儿用饭去,这潮凳上还睡出病来呢。”湘云慢启秋波,见了世人,低头看了一看本身,方知是醉了。原是来乘凉避静的,不觉的因多罚了两杯酒,娇ツ不堪,便睡着了,心中反觉自愧。赶紧起家扎挣着同人来至红香圃中,用过水,又吃了两盏酽茶。探春忙命将醒酒石拿来给他衔在口内,一时又命他喝了一些酸汤,方才感觉好了些。
大师轮番乱划了一阵,这上面湘云又和宝琴对了手,李纨和岫烟对了点子。李纨便覆了一个“瓢”字,岫烟便射了一个“绿”字,二人会心,各饮一口。湘云的拳却输了,请酒面酒底。宝琴笑道:“请君入瓮。”大师笑起来,说:“这个典用的当。”湘云便说道:奔腾而砰湃,江间波浪兼天涌,必要铁锁缆孤舟,既遇着一江风,不宜出行。说的世人都笑了,说:“好个诌断了肠子的。怪道他出这个令,用心惹人笑。”又听他说酒底。湘云吃了酒,拣了一块鸭肉呷口,忽见碗内有半个鸭头,遂拣了出来吃脑筋。世人催他“别只顾吃,到底快说了。”湘云便用箸子举着说道: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那讨桂花油。世人更加笑起来,引的晴雯,小螺,莺儿等一干人都走过来讲:“云女人会高兴儿,拿着我们讽刺儿,快罚一杯才罢。怎见得我们就该擦桂花油的?倒得每人给一瓶子桂花油擦擦。”黛玉笑道:“他倒故意给你们一瓶子油,又怕挂误着打盗窃的官司。”世人不睬论,宝玉却明白,忙低了头。彩云有芥蒂,不觉的红了脸。宝钗忙悄悄的瞅了黛玉一眼。黛玉自悔讲错,原是趣宝玉的,就忘了趣着彩云,自悔不及,忙一顿行令划拳岔开了。
宝玉笑道:“你有伉俪蕙,我这里倒有一枝并蒂菱。”口内说,手内却端的拈着一枝并蒂菱花,又拈了那枝伉俪蕙在手内。香菱道:“甚么伉俪不伉俪,并蒂不并蒂,你瞧瞧这裙子。”宝玉方低头一瞧,便嗳呀了一声,说:“如何就拖在泥里了?可惜这石榴红绫最不经染。”香菱道:“这是前儿琴女人带了来的。女人做了一条,我做了一条,今儿才上身。”宝玉跌脚叹道:“若你们家,一日遭踏这一百件也不值甚么。只是头一件既系琴女人带来的,你和宝姐姐每人才一件,他的尚好,你的先脏了,岂不孤负他的心。二则阿姨白叟家嘴碎,饶这么样,我还闻声常说你们不知过日子,只会遭踏东西,不知惜福呢。这叫阿姨瞥见了,又说一个不清。”香菱听了这话,却碰在内心儿上,反倒喜好起来了,因笑道:“就是这话了。我虽有几条新裙子,都反面这一样的,如有一样的,赶着换了,也就好了。过后再说。”宝玉道:“你快休动,只站着方好,不然连小衣儿膝裤鞋面都要拖脏。我有个主张:袭人上月做了一条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他因有孝,现在也不穿。竟送了你换下这个来,如何?”香菱笑着点头说:“不好,他们倘或闻声了倒不好。”宝玉道:“这怕甚么。等他们孝满了,他爱甚么莫非不准你送他别的不成。你若如许,还是你平日为人了!何况不是瞒人的事,尽管奉告宝姐姐也可,只不过怕阿姨白叟家活力罢了。”香菱想了一想有理,便点头笑道:“就是如许罢了,别孤负了你的心。我等着你,千万叫他亲身送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