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只怕他睡出病来,便哄他道:“嗳哟!你们扬州衙门里有一件大故事,你可晓得?”黛玉见他说的慎重,且又正言厉色,只当是真事,因问:“甚么事?”宝玉见问,便忍着笑顺口诌道:“扬州有一座黛山。山上有个林子洞。”黛玉笑道:“就是扯谎,自来也没闻声这山。”宝玉道:“天下山川多着呢,你那边晓得这些不成。等我说完了,你再攻讦。”黛玉道:“你且说。”宝玉又诌道:“林子洞里本来有群耗子精。那一年腊月初七日,老耗子升座议事,因说:。明日乃是腊八,世上人都熬腊八粥。现在我们洞中果品缺少,须得趁此打劫些来方妙。乃拔令箭一枝,遣一无能的小耗前去探听。一时小耗回报:。各处查访探听已毕,唯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老耗问。”米有几样?
谁想贾珍这边唱的是lt;lt;丁郎认父gt;gt;,lt;lt;黄伯央大摆阴魂阵gt;gt;,更有lt;lt;孙行者大闹天宫gt;gt;,lt;lt;姜子牙斩将封神gt;gt;等类的戏文,倏尔神鬼乱出,忽又妖魔毕露,乃至于扬幡过会,号佛行香,锣鼓喊叫之声远闻巷外。满街之人个个都赞:“好热烈戏,别人家断不能有的。”宝玉见繁华热烈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只略坐了一坐,便走开各处闲耍。先是进内去和尤氏和丫环姬妾谈笑了一回,便出二门来。尤氏等仍料他出来看戏,遂也未曾看管。贾珍,贾琏,薛蟠等只顾猜枚行令,各式作乐,也不睬论,纵一时不见他在坐,只道在里边去了,故也不问。至于跟宝玉的小厮们,那年纪大些的,知宝玉这一来了,必是晚间才散,是以偷空也有去会赌的,也有往亲朋家去吃年茶的,更有或嫖或饮的,都私散了,待晚间再来,那小些的,都钻进戏房里瞧热烈去了。
一语未了,只见宝钗走来,笑问:“谁说故典呢?我也听听。”黛玉忙让坐,笑道:“你瞧瞧,有谁!他饶骂了人,还说是故典。”宝钗笑道:“本来是宝兄弟,怨不得他,他肚子里的故典原多。只是可惜一件,凡该用故典之时,他偏就忘了。有本日记得的,前儿夜里的芭蕉诗就该记得。眼面前的倒想不起来,别人冷的那样,你急的只出汗。这会子偏又有记性了。”黛玉听了笑道:“阿弥陀佛!到底是我的好姐姐,你普通也遇见对子了。可知一还一报,不爽不错的。”刚说到这里,只听宝玉房中一片声嚷,喧华起来。恰是――
茗烟因问:“二爷为何不看如许的好戏?”宝玉道:“看了半日,怪烦的,出来逛逛,就遇见你们了。这会子何为么呢?”茗烟だだ笑道:“这会子没人晓得,我悄悄的引二爷往城外逛逛去,一会子再往这里来,他们就不晓得了。”宝玉道:“不好,细心花子拐了去。便是他们晓得了,又闹大了,不如往熟近些的处所去。还可就来。”茗烟道:“熟近处所,谁家可去?这却难了。”宝玉笑道:“依我的主张,我们竟找你花大姐姐去,瞧他在家何为么呢。”茗烟笑道:“好,好!倒忘了他家。”又道:“若他们晓得了,说我引着二爷胡走,要打我呢?”宝玉道:“有我呢。”茗烟传闻,拉了马,二人从后门就走了。幸而袭人家不远,不过一半里路程,展眼已到门前。茗烟先出来叫袭人之兄花自芳。彼时袭人之母接了袭人与几个外甥女儿,几个侄女儿来家,正吃果茶,闻声内里有人叫“花大哥”,花自芳忙出去看时,见是他主仆两个,唬的惊奇不止,赶紧抱下宝玉来,在院内嚷道:“宝二爷来了!”别人闻声还可,袭人听了,也不知为何,忙跑出来迎着宝玉,一把拉着问:“你如何来了?”宝玉笑道:“我怪闷的,来瞧瞧你何为么呢。”袭人听了,才放下心来,も了一声,笑道:“你也忒混闹了,可何为么来呢!”一面又问茗烟:“另有谁跟来?”茗烟笑道:“别人都不知,就只要我们两个。”袭人听了,复又惶恐,说道:“这还了得!倘或遇见了人,或是遇见了老爷,街上人挤车碰,马轿纷繁的,如有个闪失,也是顽得的!你们的胆量比斗还大。都是茗烟挑拨的,归去我定奉告嬷嬷们打你。”茗烟撅了嘴道:“二爷骂着打着,叫我引了来,这会子推到我身上。我说别来罢,――不然我们还去罢。”花自芳忙劝:“罢了,已是来了,也不消多说了。只是茅檐草舍,又窄又脏,爷如何坐呢?”袭人之母也早迎了出来。袭人拉了宝玉出来。宝玉见房中三五个女孩儿,见他出去,都低了头,羞惭惭的。花自芳母子两个各式怕宝玉冷,又让他上炕,又忙另摆果桌,又忙倒好茶。袭人笑道:“你们不消白忙,我天然晓得。果子也不消摆,也不敢乱给东西吃。”一面说,一面将本身的坐褥拿了铺在一个炕上,宝玉坐了,用本身的脚炉垫了脚,向荷包内取出两个梅花香饼儿来,又将本身的手炉翻开焚上,仍盖好,放与宝玉怀内,然后将本身的茶杯斟了茶,送与宝玉。彼时他母兄已是忙另齐划一整摆上一桌子果品来。袭人见总无可吃之物,因笑道:“既来了,没有空去之理,好歹尝一点儿,也是来我家一趟。”说着,便拈了几个松子穰,吹去细皮,用手帕托着送与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