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说毕,举手而散,贾政然后回家。众子侄等都驱逐上来。贾政迎着请贾母的安,然后众子侄俱请了贾政的安,一同进府。王夫人等已到了荣禧堂驱逐。贾政先到了贾母那边拜见了,陈述些违别的话。贾母问探春动静,贾政将许配探春的事都禀了然,还说:“儿子起家短促,难太重阳,虽没有亲见,闻声那边亲家的人来讲的极好。亲家老爷太太都说请老爷太太的安。还说今冬明春,约莫还可调进京来。这便好了。现在闻得海疆有事,只怕当时还不能调。”贾母始则因贾政降调返来,知探春远在他乡,一无亲故,心下伤感;后听贾政将官事申明,探春安好,也便转悲为喜,便笑着叫贾政出去。然后弟兄相见,众子侄拜见,定了明日凌晨拜祠堂。
倪二道:“捱了打便怕他不成,只怕拿不着由头!我在监里的时候,倒认得了好几个有义气的朋友,闻声他们提及来,不独是城内姓贾的多,外省姓贾的也很多。前儿监里收下了好几个贾家的家人。我倒说,这里的贾家小一辈子并主子们虽不好,他们老一辈的还好,如何犯了事。我探听探听,说是和这里贾家是一家,都住在外省,审明白体味出去问罪的,我才放心。若说贾二这小子他忘恩负义,我便和几个朋友说他家如何倚势欺人,如何剥削小民,如何强娶有男妇女,叫他们吵嚷出来,有了风声到了都老爷耳朵里,这一闹起来,叫你们才认得倪二金刚呢!”他女人道:“你喝了酒睡去罢!他又侵犯谁家的女人来了,没有的事你不消混说了。”倪二道:“你们在家里那边晓得外头的事。前年我在赌场里遇见了小张,说他女人被贾家占了,他还和我筹议。我倒劝他才了事的。但不知这小张现在那边去了,这两年没见。若碰到了他,我倪二出个主张叫贾老二死,给我好好的贡献贡献我倪二太爷才罢了。你倒不睬我了!”说着,倒身躺下,嘴里还是咕咕嘟嘟的说了一回,便睡去了。他妻女只当是醉话,也不睬他。明日夙起,倪二又往赌场中去了。不题。
且说雨村回到家中,安息了一夜,将道上遇见甄士隐的事奉告了他夫人一遍。他夫人便抱怨他:“为甚么不归去瞧一瞧,倘或烧死了,可不是我们没知己!”说着,掉下泪来。雨村道:“他是方外的人了,不肯和我们在一处的。”正说着,外头传进话来,禀说:“前日老爷叮咛瞧火烧庙去的返来了回话。”雨村踱了出来。那衙役打千请了安,回说:“小的奉老爷的命归去,也不等火灭,便冒火出来瞧阿谁羽士,岂知他坐的处所多烧了。小的想着那羽士必然烧死了。那烧的墙屋今后塌去,羽士的影儿都没有,只要一个蒲团,一个瓢儿还是好好的。小的各处找寻他的尸首,连骨头都没有一点儿。小的恐老爷不信,想要拿这蒲团瓢儿返来做个证见,小的这么一拿,岂知都成了灰了。”雨村听毕,心下明白,知士隐仙去,便把那衙役打发了出去。回到房中,并没提起士隐火化之言,恐他妇女不知,反生悲感,只说并无形迹,必是他先走了。
袭人道:“叫我说甚么?”宝玉道:“你还不晓得我的心和他的心么?都为的是林女人。你说我并不是负心,我现在叫你们弄成了一个负心的人了!”说着这话,他瞧瞧里间屋子,用手指着说:“他是我本不肯意的,都是老太太他们玩弄的。好端端把个林女人弄死了。就是他死,也该叫我见见,说个明白,他死了也不抱怨我嘎。你到底闻声三女人他们说过的,临死恨怨我。那紫鹃为他们女人,也是恨的我了不得。你想我是无情的人么?晴雯到底是个丫头,也没有甚么大好处,他死了,我实奉告你罢,我还做个祭文祭他呢。这是林女人亲目睹的。现在林女人死了,莫非倒不及晴雯么?我连祭都不能祭一祭,何况林女人死了另有灵圣的,他想起来不是更抱怨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