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让了一回,便坐下,喝着酒道:“这位雨村老爷人也无能,也会追求,官也不小了,只是贪财,被人家参了个婪索属员的几款。现在的万岁爷是最圣明最仁慈的,独听了一个贪字,或因糟蹋了百姓,或因恃势欺良,是极活力的,以是旨意便叫拿问。如果问出来了,只怕搁不住。如果没有的事,那参的人也不便。现在真真是好时候,只要有造化做个官儿就好。”世人道:“你的哥哥就是有造化的,现做知县还不好么。”赖家的说道:“我哥哥虽是做了知县,他的行动只怕也保不住如何样呢。”世人道:“手也长么?”赖家的点点头儿,便举起杯来喝酒。世人又道:“里头还闻声甚么消息?”两人道:“别的事没有,只闻声海疆的贼寇拿住了好些,也解到法司衙门里鞠问。还审出好些贼寇,也有藏在城里的,探听动静,抽暇儿就劫抢人家,现在晓得朝里那些老爷们都是能文能武,着力报效,所到之处早就毁灭了。”
宝玉笑道:“我说了这一句顽话,太太又认起真来了。”王夫人止住哭声道:“这些话也是混说的么!”正闹着,只见丫头来回话:“琏二爷返来了,色彩大变,说请太太归去说话。”王夫人又吃了一惊,说道:“姑息些,叫他出去罢,小婶子也是旧亲,不消躲避了。”贾琏出去,见了王夫人请了安。宝钗迎着也问了贾琏的安。回说道:“刚才接了我父亲的手札,说是病重的很,叫我就去,若迟了恐怕不能见面。”说到那边,眼泪便掉下来了。王夫人道:“书上写的是甚么病?”贾琏道:“写的是感冒风寒起来的,现在成了痨病了。现在危急,专差一小我连日连夜赶来的,说如若再担搁一两天就不能见面了。故来回太太,侄儿必得就去才好。只是家里没人看管。蔷儿芸儿虽说胡涂,到底是个男人,外头有了事来还可传个话。侄儿家里倒没有甚么事,秋桐是每天哭着喊着不肯意在这里,侄儿叫了他娘家的人来领了去了,倒省了平儿好些气。虽是巧姐没人照顾,还亏平儿的心不很坏。妞儿内心也明白,只是性气比他娘还刚硬些,求太太经常管束管束他。”说着眼圈儿一红,赶紧把腰里拴槟榔荷包的小绢子拉下来擦眼。
王夫人道:“你疯疯颠颠的说的是甚么?”宝玉道:“端庄话又说我疯颠。那和尚与我原是认得的,他不过也是要来见我一见。他何尝是真要银子呢,也只当化个善缘就是了。以是说了然他本身就飘但是去了。这可不是好了么!”王夫人不信,又隔着窗户问那小厮。那小厮赶紧出去问了门上的人,出去回说:“公然和尚走了。说请太太们放心,我原不要银子,只要宝二爷经常到他那边去去就是了。诸事只要随缘,自有必然的事理。”王夫人道:“本来是个好和尚,你们曾问住在那边?”门上道:“主子也问来着,他说我们二爷是晓得的。”王夫人问宝玉道:“他到底住在那边?”宝玉笑道:“这个处所说远就远,说近就近。”宝钗不待说完,便道:“你醒醒儿罢,别尽沉迷在里头。现在老爷太太就疼你一小我,老爷还叮咛叫你干功名长进呢。”宝玉道:“我说的不是功名么!你们不晓得,一子削发,七祖升天呢。”王夫人听到那边,不觉悲伤起来,说:“我们的家运如何好,一个四丫头口口声声要削发,现在又添出一个来了。我如许个日子过他做甚么!”说着,大哭起来。宝钗见王夫人悲伤,只得上前苦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