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在外闻声,赶紧出去,一面说:“ㄚ鬟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斗打斗!”又闻宝玉口中连叫:“可卿救我”,因迷惑道:“我的奶名这里没人晓得,他如何从梦里叫出来?”恰是: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恋人独我痴。
宝玉看毕,无不恋慕。因又叨教众仙姑姓名:一名痴梦仙姑,一名钟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各各道号不一。少刻,有小鬟来调桌安椅,设摆酒馔,真是:美酒满泛玻璃盏,玉液浓斟虎魄杯。更不消再说那肴馔之盛。宝玉因闻得此酒暗香甘冽,异乎平常,又不由相问。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变成,因名为‘万艳同杯’。”宝玉称赏不迭。
斥地鸿蒙……
喝酒间,又有十二个舞女上来,叨教演何词曲。警幻道:“就将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演上来。”舞女们承诺了,便小扣檀板,款按银筝,听他歌道是:
〔留余庆〕留余庆,留余庆,忽遇仇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恰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世难容〕气质美如兰,才调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孤负了、红粉朱楼秋色阑。到头来、还是是风尘骯脏愿意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必,天孙公子叹无缘!
〔红楼梦,引子〕斥地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何如天、伤怀日、寥寂时,试遣愚衷。是以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分骨肉〕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故里齐来拋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牵挂。自古穷通皆有定,聚散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安然。奴去也,莫连累!
〔虚花悟〕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平淡天和。说甚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哭泣,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宅兆。这的是,昨贫今富人繁忙,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宝玉听如此说,便唬得欲退不能退,果觉自形肮脏不堪。警幻忙携住宝玉的手,向众姊妹道:“你等不知原委:本日原欲往荣府去接绛珠,适从宁府所过,偶遇宁、荣二公之灵,嘱吾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繁华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成挽回。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一能够继业。此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情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法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幸仙姑偶来,万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诱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如此嘱吾,故发慈心,引彼至此,先以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之毕生册籍,令彼熟玩,尚未憬悟。故引彼再至此处,令其再历饮馔声色之幻,或冀将来一悟,亦未可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