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了,又惊问:“谁定了亲?定了谁?”紫鹃笑道:“年里我就闻声老太太说,要定下琴女人呢。不然,那么疼她?”宝玉笑道:“大家只说我傻,你比我更傻。不过是句玩话,她已经许给梅翰林家了。公然定下了她,我还是这个形景了?先是我发誓矢语,砸这劳什子,你都没劝过说我疯的?方才的这几日才好了,你又来怄我。”一面说,一面咬牙切齿的,又说道:“我只愿这会子立即我死了,把心迸出来你们瞧见了,然后连皮带骨一概都化成一股灰;灰还无形迹,不如再化一股烟;烟还可凝集,人还瞥见,须得一阵大乱风吹得四周八方都顿时散了,这才好!”一面说,一面又滚下泪来。紫鹃忙上来捂他的嘴,替他擦眼泪,又忙笑解释道:“你不消焦急。这原是我内心焦急,故来试你。”
现在薛阿姨既定了邢岫烟为媳,合宅皆知。邢夫人本欲接出岫烟去住,贾母因说:“这又何妨,两个孩子又不能见面,就是姨太太和她一个大姑,一个小姑,又何妨?何况都是女儿,恰好亲香呢。”邢夫人方罢。
贾母非常喜好,忙命人请了薛阿姨来。二人见了,天然有很多谦辞。邢夫人马上命人去奉告邢忠佳耦。他佳耦原是此来投奔邢夫人的,如何不依,早极口的说:“妙极!”贾母笑道:“我最爱管个闲事,今儿又管成了一件事,不知很多少谢媒钱?”薛阿姨笑道:“这是天然的。纵抬了十万银子来,只怕不稀少。但只一件,老太太既是主亲,还得一名才好。”贾母笑道:“别的没有,我们家折腿烂手的人另有两个。”说着,便命人去叫过尤氏婆媳二人来。贾母奉告她原故,相互忙都道贺。贾母叮咛道:“我们家的端方,你是尽知的,从没有两亲家争礼争面的。现在你算替我在当中摒挡,也不成太啬,也不成太费,把他两家的事全面了回我。”尤氏忙承诺了。薛阿姨喜之不尽,回家来忙命写了请柬,补送过宁府。尤氏深知邢夫情面性,本不欲管,无法贾母亲叮嘱,只得应了,唯有揣测邢夫人之意行事。薛阿姨是个无可无不成的人,倒还易说。这且不在话下。
因薛阿姨瞥见邢岫烟生得端雅慎重,且家道贫寒,是个钗荆裙布的女儿。便说与薛蟠为妻。因薛蟠素习去处浮奢,又恐遭塌了人家的女儿。正在迟疑之际,忽想起薛蝌未娶,看他二人,恰是一对天生地设的伉俪,因谋之于凤姐儿。凤姐儿叹道:“姑妈素知我们太太有些左性的,这事等我慢谋。”因贾母去瞧凤姐儿时,凤姐儿便和贾母说:“薛姑妈有件事求老祖宗,只是不好开口的。”贾母忙问何事,凤姐儿便将求亲一事说了。贾母笑道:“这有甚么不好开口?这是极好的功德。等我和你婆婆说了,怕她不依?”因回房来,马上就命人来请邢夫人过来,硬作保山。邢夫人想了一想:薛家根底不错,且当今大富,薛蝌生得又好,且贾母硬作保山,将机就计便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