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又有春燕的娘出来找他,喊道:“你不来舀水,在那边做甚么呢?”那婆子便接声儿道:“你来瞧瞧,你的女儿连我也不平了!在那边排揎我呢。”那婆子一面走过来讲:“姑奶奶,又如何了?我们丫头眼里没娘罢了,连姑妈也没了不成?”莺儿见她娘来了,只得又说原故。她女人那里容人说话,便将石上的花柳与他娘瞧道:“你瞧瞧,你女儿这么大孩子玩的!她先领着人糟塌我,我如何说人?”她娘也正为芳官之气未平,又恨春燕不遂她的心,便走上来打耳刮子,骂道:“小娼妇,你能上了几年台盘?你也跟那起浮滑浪小妇学,如何就管不得你们了?干的我管不得,你是我屄里掉出来的,莫非也不敢管你不成?既是你们这起蹄子到得去的处所我到不去,你就该死在那边伺侯,又跑出来浪汉。”一面又抓起柳便条来,直送到她脸上,问道:“这叫何为么?这编的是你娘的屄!”莺儿忙道:“那是我编的,你老别指桑骂槐!”那婆子深妒袭人、晴雯一干人,已知凡房中大些的丫环都比他们有些体统权势,凡见了这一干人,心中又畏又让,未免又气又恨,亦且迁怒于众;复又瞥见了藕官,又是他令姊的朋友,四周凑成一股怨气。
那婆子本是愚顽之辈,兼之年近昏眊,惟利是命,一概情面不管,正心疼肝断,无计可施,听莺儿如此说,便以老卖老,拿起柱杖来向春燕身上击了几下,骂道:“小蹄子,我说着你,你还和我强嘴儿呢。你妈恨得牙根痒痒,要撕你的肉吃呢。你还来和我强梆子似的。”打得春燕又愧又急,哭道:“莺儿姐姐玩话,你老就当真打我。我妈为甚么恨我?我又没烧胡了洗脸水,有甚么不是?”莺儿本是玩话,忽见婆子当真动了气,忙上去拉住笑道:“我才是玩话,你白叟家打她,我岂不愧?”那婆子道:“女人,你别管我们的事!莫非为女人在这里,不准我管孩子不成?”莺儿闻声这般蠢话,便负气红了脸,撒了手,嘲笑道:“你白叟家要管,哪一刻管不得,偏我说了一句玩话,就管她了。我看你老管去!”说着便坐下,仍编柳篮子。
春燕笑道:“她是我的阿姨,也不好向着外人反说她的。怨不得宝玉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如何就变出很多的不好的弊端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得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清楚一小我,怎幺变出三样来?’这话虽是混话,倒也有些不差。别人不晓得,只说我妈和阿姨,他老姊妹两个现在越老了越把钱看得真了。先时老姐儿两个在家,抱怨没个差使,没个进益,幸亏有了这园子,把我挑出去,可巧把我分到怡红院。家里省了我一小我的用度不算外,每月另有四五百钱的余剩,这也还说不敷。厥后老姊妹二人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她们,藕官认了我阿姨,芳官认了我妈,这几年实在余裕了。现在挪出去也算撒开手了,还只无厌。你说好笑不好笑?我阿姨刚和藕官吵了,接着我妈为洗头就和芳官吵。芳官连要洗头也不给他洗。昨日得月钱,推不去了,买了东西,先叫我洗。我想了一想:我自有钱,就没钱,要洗时,不管袭人、晴雯、麝月、哪一个跟前和她们说一声,也都轻易,何必借这个光儿?好没意义。以是我不洗。她又叫我mm小鸠儿洗了才叫芳官,公然就吵起来。接着又要给宝玉吹汤,你说可不笑死了人?我见她一出去,我就奉告那些端方。她只不信,只要强作晓得,足的讨个败兴儿。幸亏园里的人多,没人分记得清楚谁是谁的亲故。如有人记得,只我们一家人吵,甚么意义呢?你这会子又跑来弄这个。这一带地上的东西,都是我姑妈管着,她一得了这处所,比得了永久基业还短长,每日夙起晚睡,本身辛苦了还不算,每日逼着我们来照看,生恐有人遭塌,又怕误了我的差使。现在出去了,老姑嫂两个照看得谨谨慎慎,一根草也不准人动。你还掐这些花儿,又折她的嫩树,她们马上就来,细心她们抱怨。”莺儿道:“别人乱折乱掐使不得,独我使得。自从分了地基以后,各房里每日皆有份例,吃的不消算,单管花草顽玩意儿。谁管甚么,每日谁就把各房里女人、丫头戴的,需求各色送些折枝去,别的另有插瓶的。唯有我们说了:‘一概不消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