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又是一年春。
连理枝头花正开。
黛玉笑道:“‘夜深’两个字,改‘石凉’两个字。”世人便知她趣白白天湘云醉卧的事,都笑了。湘云笑指那自行船与黛玉看,又说:“快坐上那船家去罢,别多话了。”世人都笑了。因看注云:“既云‘香梦沉酣’,掣此签者不便喝酒,只令高低二家各饮一杯。”湘云鼓掌笑道:“阿弥陀佛,真真好签!”刚好黛玉是上家,宝玉是下家。二人斟了两杯,只得要饮。宝玉先饮了半杯,瞅人不见,递与芳官,端起来便一扬脖喝了。黛玉尽管和人说话,将酒全折在漱盂内了。
晴雯、麝月、袭人三人又说:“她两个去请,只怕宝林两个不肯来,须得我们请去,死活拉她来。”因而袭人、晴雯忙又命老婆子打个灯笼,二人又去。公然宝钗说‘夜深了’,黛玉说‘身上不好’,她二人再三恳求说:“好歹给我们一点面子,略坐坐再来。”探春听了,却也欢乐。因想:“不请李纨,倘或被她晓得了,倒不好。”便命翠墨同了小燕也再三的请了李纨和宝琴二人,会齐,前后都到了怡红院中。袭人又死活拉了香菱来。炕上又并了一张桌子,方坐开了。
宝玉听了,笑说:“你说得是。”袭人笑道:“你一天不挨她两句硬话村你,你再过不去。”晴雯笑道:“你现在也学坏了,专会架桥拨火儿。”说着,大师都笑了。宝玉说:“关院门罢。”袭人笑道:“怪不得人说你是‘无事忙’,这会子关了门,人倒迷惑,干脆再等一等。”宝玉点头,因说:“我出去逛逛,四儿舀水去,小燕一个跟我来罢。”说着,走至外边,因见无人,便问五儿之事。小燕道:“我才奉告了柳嫂子,她倒喜好得很。只是五儿那夜受了委曲烦恼,回家去又气病了,那里来得!只等好了罢。”宝玉听了,不免悔怨长叹,因又问:“这事袭人晓得不晓得?”小燕道:“我没奉告,不知芳官可说了未曾。”宝玉道:“我却没奉告过他,也罢,等我奉告她就是了。”说毕,复走出去,用心洗手。
注云:“自饮一杯,牡丹陪饮一杯。”世人笑说:“这个好极。除了她,别人不配作芙蓉。”黛玉也自笑了。因而饮了酒,便掷了个二十点,该着袭人。袭人便伸手取了一支出来,倒是一枝桃花,题着“武陵别景”四字,那一面写着旧诗,道是:
袭人等一一的斟了酒来讲:“且等等再划拳,虽不安席,每人在手里吃我们一口罢了。”因而袭报酬先,端在唇上吃了一口,余顺次下去,一一吃过,大师方团团坐定。小燕、四儿因炕沿坐不下,便端了两张椅子近炕放下。那四十个碟子,皆是一色白粉定窑的,不过只要小茶碟大,内里不过是山南海北,中原本国,或干或鲜,或水或陆,天下统统的酒馔果菜。
只恐夜深花睡去。
袭人才要掷,只听有人叫门。老婆子忙出去问时,本来是薛阿姨打发人来了,接黛玉的。世人因问:“几更了?”人回:“二更今后了,钟打过十一下了。”宝玉犹不信,要过表来瞧了一瞧,已是子初初刻非常了。黛玉便起家说:“我可撑不住了,归去还要吃药呢。”世人说:“也都该散了。”袭人、宝玉等还要留着世人。李纨宝钗等都说:“夜太深了不像,这已是破格了。”袭人道:“既如此,每位再吃一杯再走。”说着,晴雯等已都斟满了酒,每人吃了,都命点灯。袭人等直送过沁芳亭河那边,方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