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无所之,昏昏冷静,自想方才之事:“本来尤三姐如许斑斓,又这等刚烈!”自悔不及。正走之间,只见薛蟠的小厮寻他家去,那湘莲尽管入迷。那小厮带他到新房当中,非常划一。忽听环佩叮当,尤三姐从外而入,一手捧着鸳鸯剑,一手捧着一卷册子,向柳湘莲泣道:“妾痴情待君五年矣!不期君果冷心冰脸,妾以死报此痴情。妾今奉警幻之命,前去太虚幻景,修注案中统统一干情鬼。妾不忍一别,故来一会,今后再不能相见矣!”说着便走。湘莲不舍,忙欲上来拉住问时,那尤三姐便说:“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宿世误被情惑,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与。”说毕,一阵香风,无踪无影去了。
且说贾琏一日到了安然州,见了节度,完了公事。因又嘱他十月前后务要还来一次。贾琏领命,次日赶紧取路回家,先到尤二姐处看望。谁知自贾琏出门以后,尤二姐筹划家务,非常谨肃,每日关门合户,一点外事不闻。她小妹子果是个斩钉截铁之人,每日奉养母姊之余,只循分守己,随分度日。虽是夜晚间孤衾独枕,不惯孤单,奈一心丢了世人,只念柳湘莲早早返来,完了毕生大事。
薛蟠听了大喜,说:“早该如此,这都是舍表妹之过。”湘莲忙笑说:“你又忘情了,还不开口!”薛蟠忙止住不语,便说:“既是这等,这门婚事定要做的。”湘莲道:“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现在既是贵昆仲高谊,顾不得很多了,任凭裁夺,我无不从命。”贾琏笑道:“现在口说无凭,等柳兄一见,便知我这内娣的丰度,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湘莲听了大喜,说:“既如此说,等弟探过姑母,不过月中就进京的,当时再定,如何?”贾琏笑道:“你我一言为定,只是我信不过柳兄。你乃萍踪浪迹,倘然淹滞不归,岂不误了人家?须得留必然礼。”湘莲道:“大丈夫岂有失期之理!小弟素系寒贫,何况客中,如何能有定礼?”薛蟠道:“我这里现成,就备一分,二哥带去。”贾琏笑道:“也不消金帛之礼,须是柳兄切身自有之物,非论物之贵贱,不过我带去取信耳。”湘莲道:“既如此说,弟无别物,此剑防身,不能解下。囊中另有一把鸳鸯剑,乃吾家传代之宝,弟也不敢擅用,只随身保藏罢了。贾兄请拿去为定。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然亦断不舍此剑者。”说毕,大师又饮了几杯,方各自上马,道别启程。恰是:将军不上马,各自奔出息。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谁知八月内湘莲方进了京,先来拜见薛阿姨,又遇见薛蝌,方知薛蟠不惯风霜,不平水土,一进京时便病倒在家,请医调节。闻声湘莲来了,请入寝室相见。薛阿姨也不念旧事,只感新恩,母子们非常称谢。又提及婚事一节,凡一应东西皆已安妥,只等择日。柳湘莲也感激不尽。
湘莲警悟,似梦非梦,睁眼看时,那里有薛家小童,也非新室,竟是一座破庙,中间坐着一个跏腿羽士捕虱。湘莲便起家顿辅弼问:“此系何方?仙师仙名法号?”羽士笑道:“连我也不晓得此系何方,我系何人,不过暂来歇足罢了。”柳湘莲听了,不觉冷然如寒冰侵骨,掣出那股雄剑,将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便随那羽士,不知往那里去了。且听下回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