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进入园中,且喜无人晓得。到了本身房内,奉告袭人,只说在薛阿姨家去的,也就罢了。一时铺床,袭人不得不问:“本日如何睡?”宝玉道:“不管如何睡罢了。”本来这一二年间,袭人因王夫人看重了她了,更加自要尊敬。凡背人之处,或夜晚之间,总不与宝玉狎昵,较先幼时反倒冷淡了。况虽无大事办理,然一应针线,并宝玉及诸小丫头出入银钱、衣履、什物等事,也甚啰嗦;且有吐血旧症,虽愈,然每因繁忙,风寒所感,即嗽中带血,故迩来夜间总不与宝玉同房。宝玉夜间常醒,又极怯懦,每醒必唤人。因晴雯睡卧警心,且行动简便,故夜晚一应茶水、起坐呼喊之任,皆悉委她一人,以是宝玉外床只是她睡。今她去了,袭人只得要问,因思此任比白天紧急之意。宝玉既答不管如何,袭人只得还还是年之例,遂仍将本身铺盖搬来,设于床外。
宝玉发了一早晨呆。及催他睡下,袭人等也都睡后,听着宝玉在枕上长叹短叹,覆去翻来,直至半夜今后,方垂垂的安设了。略有齁声,袭人方放心,也就昏黄睡着。没半盏茶时,只听宝玉叫:“晴雯。”袭人忙展开眼,连声承诺,问:“何为么?”宝玉因要吃茶。袭人忙下去,向盆内蘸过手,从暖壶内倒了半盏茶来吃过。宝玉乃笑道:“我迩来叫惯了她,却忘了是你。”袭人笑道:“她一乍来时,你也曾睡梦中直叫我,半年后才改了。我晓得这晴雯人虽去了,这两个字只怕是不能去的。”说着,大师又卧下。宝玉又翻转了一个更次,至五更方睡去时,只见晴雯从外头走来,还是昔日形景,出去笑向宝玉道:“你们好生过罢,我今后就别过了。”说毕,翻身便走。宝玉忙叫时,又将袭人唤醒。袭人还只当他惯了口乱叫,却见宝玉哭了,说道:“晴雯死了!”袭人笑道:“这是那里的话!你就晓得混闹,被人听着,甚么意义!”宝玉那里肯听,恨不得一时亮了,就遣人去问信。
当下因八月十五日,各庙内上供去,皆有各庙内的尼姑来送供尖之例,王夫人曾于十五日就留下水月庵的智通与地藏庵的圆信住两日,至今未回,听得此信,巴不得又拐两个女孩子去作活使唤,因都向王夫人道:“我们府上到底是善人家。因太太好善,以是感到得这些小女人们皆如此。虽说佛门等闲难入,也要晓得佛法划一。我佛立愿,原是统统众生,不管鸡犬,皆要度它,无法诱人不醒。若果有善根,能觉悟,便能够超脱循环。以是经上现有虎狼蛇虫得道者就很多。现在这两三个女人,既然无父无母,故乡又远,她们既经了这繁华,又想从小儿命苦,入了这风风行次,将来晓得毕生如何样,以是苦海转头,削发修修来世,也是她们的高意。太太倒不要阻了善念。”
及至天亮时,就有王夫人房里小丫头立等,叫开前角门传王夫人的话:“‘及时叫起宝玉,快洗脸,换了衣裳快来,因今儿有人请老爷寻秋赏桂花,老爷因喜好他前儿作的诗好,故此要带他们去。’这都是太太的话,一句别错了。你们快奉告去,立逼他快来,老爷在上屋里还等他们吃面茶呢。环哥儿已来了,快跑快跑!再着一小我去叫兰哥儿,也要这等说。”内里的婆子听一句,应一句,一面扣扭子,一面开门。一面早有两三小我,一行扣衣,一行分头去了。袭人听得叩院门,便知有事,忙一面命人问时,本身已起来了。听得这话,忙促人来舀了洗脸水,催宝玉起来盥漱,她自去取衣。因思跟贾政出门,便不肯拿出非常超卓的新奇衣履来。只拣那二等成色的来。宝玉此时亦没法,只得忙忙的前来。公然贾政在那边吃茶,非常高兴。宝玉忙行了省晨之礼。贾环贾兰二人也都见过宝玉。贾政命坐吃茶,向环、兰二人道:“宝玉读书不如你两个,论题联和诗这类聪明,你们皆不及他。本日此去,未免强你们做诗,宝玉须听便助他们两个。”王夫人等自来未曾闻声这等考语,真是不测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