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走到沁芳亭,但见萧疏气象,人去房空。又来至蘅芜院,更是香草仍然,门窗掩闭。转过藕香榭来,远远的只见几小我在蓼溆一带雕栏上靠着,有几个小丫头蹲在地下找东西。宝玉悄悄的走在假山背后听着。只听一个说道:“看他洑上来不洑上来。”好似李纹的语音。一个笑道:“好,下去了。我晓得他不上来的。”这个倒是探春的声音。一个又道:“是了,姐姐你别动,尽管等着。他反正上来。”一个又说:“上来了。”这两个是李绮、邢岫烟的声儿。宝玉忍不住,拾了一块小砖头儿,往那水里一撂,“咕咚”一声,四小我都吓了一跳,惊奇道:“这是谁这么促狭?唬了我们一跳。”宝玉笑着从山子后直跳出来,笑道:“你们好乐啊,如何不叫我一声儿?”探春道:“我就晓得再不是别人,必是二哥哥如许调皮。没甚么说的,你好好儿的赔我们的鱼罢。刚才一个鱼上来,方才儿的要钓着,叫你唬跑了。”宝玉笑道:“你们在这里玩竟不找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大师笑了一回。宝玉道:“我们大师今儿垂钓,占占谁的运气好。看谁钓得着,就是他本年的运气好,钓不着,就是他本年运气不好。我们谁先钓?”探春便让李纹,李纹不肯。探春笑道:“如许就是我先钓。”转头向宝玉说道:“二哥哥,你再赶走了我的鱼,我可不依了。”宝玉道:“头里原是我要唬你们玩,这会子你尽管钓罢。”
且说迎春归去以后,邢夫人像没有这事,倒是王夫人扶养了一场,却甚实伤感,在房中本身感喟了一回。只见宝玉走来存候,瞥见王夫人脸上似有泪痕,也不敢坐,只在中间站着。王夫人叫他坐下,宝玉才捱上炕来,就在王夫人身边坐了。王夫人见他呆呆的瞅着,似有欲言不言的风景,便道:“你又为甚么如许呆呆的?”宝玉道:“并不为甚么,只是昨儿闻声二姐姐这类风景,我实在替她受不得。虽不敢奉告老太太,却这两夜只是睡不着。我想我们如许人家的女人,那边受得如许的委曲。何况二姐姐是个最脆弱的人,向来不会和人拌嘴,恰好儿的遇见如许没民气的东西,竟一点儿不晓得女人的苦处。”说着,几近滴下泪来。王夫人道:“这也是没法儿的事。鄙谚说的,‘嫁出去的女孩儿泼出去的水’,叫我能如何样呢。”宝玉道:“我昨儿夜里倒想了一个主张:我们干脆回了然老太太,把二姐姐接返来,还叫他紫菱洲住着,仍旧我们姐妹弟兄们一块儿吃,一块儿顽,免得受孙家那混帐行子的气。等他来接,我们硬不叫他去。由他接一百回,我们留一百回,只说是老太太的主张。这个岂不好呢!”王夫人听了,又好笑,又好恼,说道:“你又发了呆气了,混说的是甚么!大凡做了女孩儿,毕竟是要出门子的,嫁到人家去,娘家那边顾得,也只都雅他本身的运气,碰得好就好,碰得不好也就没法儿。你莫非没闻声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边个个都像你大姐姐做娘娘呢。何况你二姐姐是新媳妇,孙姑爷也还是年青的人,大家有大家的脾气,新来乍到,天然要有些扭别的。过几年大师摸着脾气儿,生儿长女今后,那就好了。你断断不准在老太太跟前提及半个字,我晓得了是不依你的。快去干你的去罢,不要在这里混说。”说得宝玉也不敢出声,坐了一回,无精打彩的出来了。憋着一肚子闷气,无处可泄,走到园中,一径往潇湘馆来。